重重聚拢的人群对她来说仿佛如同不存在一般。她信步向前,身边是丛生的兵刃,但女子身影如流水,轻轻松松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绕过了这些阻碍,一下掠到了阵法的入口前。
拦在姚珍珍面前的是那个穿青衣的官吏——他已经在刚才理好了被李尧打散的发髻,重新簪上了纱帽,甚至有心在发间抹上了某种香味馥郁的脂膏,发面光滑散发幽香,整个人显得十分风雅。
“白……白郁湄是吗?”他朝着姚珍珍微微一笑,身体依然是习惯性地向前倾,脖颈却高昂着,“好身法,难怪你能轻松胜过巫灵越那个疯女人。”
“只是大人有令,我不得……”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却已闪过一道明亮的流光。
姚珍珍不耐烦与他纠结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对方挡住了前进的入口,她便将腰间长剑连着剑鞘拿起,快步上前,手腕翻转,抽向对方白皙的后颈——
预想之中人体倒地的闷响却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嗯?”姚珍珍不由得发出一声疑惑地声音。
她目光扫过青年的后颈,发现刚才还白皙柔软的肌肤上,竟然不知何时出现片片青灰的鳞片——方才的金属碰撞声正是这鳞片与她的刀鞘相撞而产生的。
姚珍珍的瞳孔顿时轻微一缩,几乎是本能,她运起身法急退几步。
“!”在众人的围观中,一条青黑的巨蟒尾尖忽然出现,一下重重抽击在姚珍珍方才所站的地方。
那青衣的官吏衣袍下摆已然被粗壮的蛇尾撑破,他的上身仍然是人类的姿态,下半身却已化成了蛇尾,一张平凡的面庞上,幽深蛇瞳紧紧盯住了不远处持剑的女子。
姚珍珍不由得在内心叹了口气。
——她总算想起之前见到这个官吏的身形姿态时那种奇妙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身体直立,脊背却要前倾,看上去恭敬,头颅却总昂起——这不正是一条人立起来的蛇的姿态么。
……怎么感觉自从复生而来,她便总是在与这些长虫过不去呢?姚珍珍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
女子单手搭在了腰间剑柄上,作势要拔剑,但迟疑片刻,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白姑娘,怎么,明明佩剑却不出剑,是觉得我不值得么?”那蛇男嘶声道,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大人不让我要你的性命……真可惜。”
姚珍珍却只是摇摇头,右手抬起向后,从脑后拔出了一只雕着白梅的玉簪。
“你是李尧的下属……”她三指扣住手中玉簪,双腿微屈,做出一个蓄力的姿态,“你认得我……是那只语盲?我尽量不伤你太重。”
“狂妄!”语盲蛇顿时朝天嘶叫一声。
它穿着的皮囊随着蛇身动作而崩溃,雪白面皮从中撕裂,露出铅灰色的一个硕大蛇头来!
蛇瞳锐利,极擅长追索高速移动的猎物,语盲蛇盯紧了地面女子的身影,正想操纵蛇尾捆住对方——
只是虹膜一眨间,原地已没了人影。
蛇首上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切换到惊愕,它忽然感觉到蛇尾致命处传来冰冷的杀意。
姚珍珍将手掌拂过语盲蛇的七寸,掌心玉簪随着动作刺进蛇鳞的缝隙间,横向翻剥,刮起一连串带血的鳞片!
“你拦不住我,”她浑身的骨骼因为高速的运动而“咔咔”作响,但女人只是扭过头,不去看身后巨蛇扭曲翻滚的姿态,“你们拦不住我。”
她说,抬头直视眼前男子紧皱的眉头。
李尧与她对视——或者说,他第一次正式这个一直跟在黎金铃身边的漂亮女修。
最开始,他认为她是来自海外的散修,无门无派,卷入魔修与剑宗的争端中,身手不错,但没有特写之处。
后来,他听说了这个女修曾在定流坡奏响凤凰琴吓退孽龙之事,李尧并不如何相信传闻,但也愿意赞许这位女子勇于反抗恶敌的勇武,所以在燕鸣臻提出让她一同听审时,他思忖了片刻,选择了同意。
再之后,是审讯被净莲教妖女夺舍的岳婉容时,此女突然开口发言,想要保住岳婉容的求生意识,令他多看了一眼,但也仅此而已了。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的认识到这个叫做白郁湄的女修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两人隔着几步远对视,女子背后是轰然倒地的语盲蛇身躯,她手中玉簪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女子却毫不在意,随手将残血甩开,将玉簪重新簪回发间——一路突进至此,她竟然连发髻都未曾散乱,只脸颊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浮起一层薄薄的潮红,配上她秀美的面庞,更显得面如春花,艳色逼人。
李尧的目光只在她脸上一扫而过,他单手卸下了右手的护甲,右手手掌勾起,整个手掌呈现出一种玉色的明光。
他的背后便是猎场阵法的入口,而这位玄机处的大司宪此刻并不打算让出道路。
“……何至于此?”姚珍珍也将手按上了剑柄。
与先前不同,这次,她倒是有心情与对方再分说一二——也是因为这位大司宪与她之前解决的许多其他人不同,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如此对手,若是在斗剑场或是切磋时遇上,姚珍珍定然拿起十二分的仔细去应对,但此时此刻,仅仅为了一个进入猎场的名额资格,便要做出如此拼命姿态,她觉得不值。
“我并非要做如何伤天害理、毁灭人伦之事,只是要进入玄机处所圈定的猎场中救人而已,”她慢慢地将腰间长剑拔出,细长的剑身似乎也感受到了执剑者的情绪,不住地兴奋颤抖着,“李尧,你如此固执,我想知道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