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转瞬,在决战的前一夜,金蚕也传来动静。
“贵人事忙,藏渊,想必你现在是忙得焦头烂额,不知道还有没有闲心听老朽的消息。”
任逸绝将金蚕摆在桌上,笑道:“纵然再忙,这点时间也有,如何?活死人那处怎样说?”
“他在等。”蚕老沉声道。
任逸绝不解:“等?等什么?”
“等云螭尊的死。”
任逸绝神色骤然一紧:“什么死?谁说的死?难道活死人何时与璞君结下了仇怨?”
金蚕一闪一灭,那头的蚕老道:“这倒是没有,是最近流烟渚突然兴起云螭尊欲报仇决战的风声,据说是有人特意去问过云螭尊,他不过是想知道你们的本事到底有多大。至于更多……你要是想知道全部的来龙去脉,那就少不得要与老朽做一笔生意了。”
这言下之意是……
任逸绝目光一转,微微笑道:“蚕老,你的袋子里装过不少故事秘密,向来无意跟任何人提起,如今这般急迫,主动找上我强买强卖,看来是有人让你不安了。”
“哼哼,所以老朽才讨厌跟你这人做交易,人家说交情不成买卖在,你却借着交情狠狠痛宰一笔。”蚕老道,“不过,你说得不错,再大的单子也要老人家吃得下才行,现在眼见风波不止,老人家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只怕是无福消受。”
任逸绝迟疑片刻,沉声问道:“那不如直说吧,蚕老想要什么?”
“老朽知道你主意多,见识广,又有人脉,想要你为我寻一处养老退隐之处,最好是能避开是是非非的。”
任逸绝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严重?一点也不严重!要不是老人家经验足,口才好,只怕现在世上已没有什么蚕老了,不过是想退隐而已,哪里称得上严重?要是你肯答应,老朽现在就先告诉你一些消息。”
任逸绝沉吟片刻,想了想师父的几处居所,缓声道:“好,蚕老,我就在镜渊之中,你现在速来寻我……不,你在何处?我来寻你吧。我交由你信物离开,你将自己所知告诉我,且说好,要全部告诉我。”
蚕老道:“没问题,你这般痛快,老人家也先让你尝点甜头,你听好,近日有个自称白玉骷髅的——”
话到此处,只听另一端传来一声惨叫,金蚕顿时熄灭。
任逸绝脸色大变,夺门而出,正要敲千雪浪的房门,一句惊呼几已在口,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
自那日之后,任逸绝已有几日不曾与千雪浪说话,十日之期过得何等快,一边是玉人,一边是挚友,他百般努力仍然无法扭转局面,这两人倒是心胸坦荡,徒留他一人伤心无措。
任逸绝在门外徘徊片刻,心中想道:“唉,我那日对玉人发了好大一阵牢骚,如今见面就要请他帮忙,倒显得我像什么似得。更何况明日还要与璞君决战,我纵不乐见此战,也不当在此关键时刻分他的心。也罢,我还是自己走上一趟吧。”
其实以千雪浪与荆璞的实力之差,请他出手又有何妨?可有心无心,毕竟在人,不在事。
任逸绝旋即撤步,一人往外飞奔而去。
随着任逸绝身影消失,房门应声而开,千雪浪坐在房中,瞧了一眼无人的门外,目光转回到剑匣身上,淡然道:“他的脾气倒比你还大。”
诛魔剑并无回应。
千雪浪负起剑匣,慢慢踱步出去:“又或者并不是脾气,更不是坚持无谓的尊严,他只是不愿打扰我。他曾经说过,他心中怜我,那一日在城主府中我未能完全明白,他叹我心如铁石,我直至现在也只明白了一些,知他很关切我。”
“他也是一样关切那条小蛇。”
千雪浪进入泉眼之中,不紧不慢道:“那条小蛇虽然讲理,但来势汹汹,想来任逸绝一定花耗不少心神令他冷静。可最终我与他仍是决战,任逸绝心中当然很伤心,很难过,才与我说那些话。可是,他为什么说我怜悯金佛女?”
镜渊已在眼前,千雪浪步出水面,见着水波荡漾而开,如同他心中涟漪。
这毕竟已是一桩六十年前的旧仇,六十年前的千雪浪要是与六十年后的千雪浪没有一丝一毫地变化,那就意味着他的心境与想法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如果只想做六十年前的千雪浪,那他就不会随任逸绝下山。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常常在这几日里想到自己鬼使神差说的那句话。
【“她屈身对我,口中祈求,向我发了十枚毒钉,想借我分神之时将我重伤,免得我去伤害那条小蛇。”】
千雪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改变的想法,若非荆璞的出现,他其实从来没有再想起过这对恶贯满盈的夫妻,直至在说起金佛女最后发出毒钉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一层。
他是何时领悟的?何时改变的想法?他为何会突然洞悉金佛女动手的真正理由?
就连千雪浪自己都不清楚。
“任逸绝说这是怜悯,这是吗?”千雪浪忽然间心领神会过来,“原来如此,任逸绝说的是这个意思,她虽发钉伤我,但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一心一意地保护她的孩子。”
“这当然是很不对的,可我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了,我明白了……所以任逸绝才……才这样伤心。”
千雪浪全身一震,突然反应过来任逸绝当时伤心欲绝的目光是为何而起,任逸绝又为何会说出那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