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为何要杀方停归……
“看来那桩军饷案,也与殿下脱不了干系。”林嬛睨着他,眸光愈渐森寒,“私自更换前线粮草,毁去兵甲武器之人,应当就是殿下吧?”
一阵风乱,吹得梧桐满枝“簌簌”摇颤,画舫也跟着翕动,在湖面荡起一圈圈粗粗细细的涟漪。
李景焕扬了扬眉,没肯定,也没否认,只含笑晏晏地说:“过慧易折,林姑娘就不怕自己知道太多,活不过今天?”
林嬛也笑,“依殿下的手段,我若是不慧,岂不是早就已经见不到现在的太阳?”
李景焕“噗嗤”笑出了声,支着头,兴味地觑着林嬛,没有说话,许久,才重新开口,却是扫了眼宫人手里的漆盘,另起话头问:“林姑娘可想吃糖画?”
林嬛顺着他视线去瞧,这才发现,舫内每个宫人手里都捧着一碟糖画,有鸾凤和鸣图,亦有嫦娥奔月画,每一样都栩栩如生。
李景焕随手拿了一支凤凰形状的,低头惬意地吃,举止优雅从容,似是在品什么佳肴珍馐。
然边上的宫人却个个面如菜色,他吃得越舒心,她们脸色就越难看。
林嬛颇为诧异,摸不透他想干什么,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回了句:“不必了,我不爱吃甜。”
便安静坐好,目视前方,沉默不言。
李景焕叹息:“啊,那就太可惜了,糖画可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呢,不但好吃,更好用。”说着又“喀咔”一声,咬下半个凤凰的头。
画舫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得到“喀嘣喀嘣”的咀嚼声。
李景焕嘴巴没停,眼睛也没闲着,一直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
换作别人,光是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就己如坐针毡,但林嬛却像一潭水、一幅面、一抹铜镜里的倒影、束照进天井的光,明明没有任何动静,依旧给人一种鲜活存在的感觉。
李景焕眼眸微沉。
一支糖画吃完,适才引林嬛进门的内侍立时递上热毛巾,李景焕伸手推了一下,钩钩食指,做了个再来一根的手势,内侍恭声道:“回殿下,糖画已经没有了。”
李景焕“哦”一声,挑起眉,转头看向林嬛,笑问:“林姑娘不爱吃糖画,那是否知道它的做法?”
林嬛垂睫答道:“知道,是用炼制好的糖置于铜瓢内加热融化,然后以勺为笔,运液为墨,淋在石板上画出来的,等凉了铲起,就自然成画。〞
李景焕摇头,笑着眨眨眼睛,“那是寻常糖画的做法,可我吃的,却大不一样。”
他得意洋洋分明一副等着别人追问的模样,林嬛心中不禁又是一乐,微笑道:“殿下身份尊贵,吃得考究,自然与寻常百姓不同。”
“啊,你这话说得我就最爱听了。其实今日找你过来,是为了一件事,不过现在正好,两件可以合并为一件。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吃的糖画,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吧。”
说完,他拍了拍手,船舱门口的两名内侍身影一晃,顿时消失不见,等再出现时,则已从岸上拖了一个人过来。
那人亦着一身灰色内侍服,满脸恐惧,漂亮的五官全部扭曲着,显得说不出的可怖,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不要——不要啊,不要——”
两个内侍将他架上画舫,往甲板上一丢。
那人闷头在地上翻滚一圈,抬头瞧见了李景焕,畏惧之色更浓,嘶声道:“二、二、二皇子,求、求求你,饶、饶了奴才吧!求求你了……〞
说着,便用力往地上撞起脑袋,额头很快便起了一层青紫,血丝隐现。
一时间,整个船舱就只听见“咚咚”的磕头声,震天动地。
李景焕却充耳不闻,从几上取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然后又“唔”了一声,转头对那位引林嬛进门的内侍夸张道:“山水,你这茶艺越发的精湛了啊,这蒙顶石花,泡得真是不错。”
山水恭敬应道:“是松竹选的料好。”
李景焕于是又看向另一个内侍,“这是你亲自上山摘的?”
松竹道:“是,同清酒一起去的。”
话音刚落,就听“咚”的一声,那个叫清酒的内侍便抱着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飞身上船。那般沉重的姿态,落地却阒然无声。偌大的画舫行在水上,也半点不见摇晃。
动作间,有甜香之气从木桶里飘出,腻到都有些呛鼻。
林嬛不由蹙紧了眉,定睛一瞧,发现木桶里头装的居然全都是糖,而且还掺杂了各种各样的花瓣。
跪在地上的内侍看见那桶糖,本就不甚明朗的脸色变得更加惨淡,一边摇头不住喊着“不要不要”,一边朝后退去,眼看就要掉进湖里,清酒拾起一脚往他膝窝处轻轻一点,他顿时扑倒,倒在甲板上再也不能动弹。
李景焕问:“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快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