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出是老祖宗,糊里糊涂的,竟也忘记老太太已经离世,脑袋抵着那冰冷冷的腿,喃喃念叨着困。
老祖宗笑,和往常一样帮她梳着辫子,轻轻地说:“阿婆总想着我们念念,走了也放心不下——乖念念,喜不喜欢阿婆?”
她眯着眼睛点头。
老祖宗便又说:“留你一人在这儿,总也放心不下。阿婆最疼你,要是也喜欢阿婆,那与我一块儿,咱俩做个伴儿,好不好?”
声音那般轻,那样柔,好似褪去了所有的病与痛,苍老与衰竭的部分,留下刚降生时的天然与纯粹。
她不由得放松了心神,想着老祖宗生前的温声细语、清醒时的提点、塞给她的吃食……
最终,她意识不清地点下头,枕着那截冰冷又僵硬的腿,答了声好。
“好”字一落,她就发了烧,陷入魇症。
她昏迷了整整三个月,每晚都在做噩梦,梦里是地府的离奇场景,无数双灰蒙蒙的鬼手伸向她,想要将她拉入那沸腾的血池、森寒的刀山。
她爹娘和族中长老不清楚这魇症的来由,不知使了多少法子,才勉强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连系统都被吓着了,提前兑换了好些宝器吊着她的命。
可也仅是吊着命。
她瘦脱了相,头也总昏沉,还是没彻底摆脱鬼祟。整日魇着,根本睁不了眼。偶尔脑子一昏,再惊醒就站在高高的墙边,底下全是些削尖的竹子;又或是在池塘边,塘中是足能淹死她的深深池水。
直到三月后某个清晨,她终于得了片刻清醒。
那时她一睁眼,便看见暖烘烘的光从窄窗照进。她那位向来少言的兄长坐在床畔,还不到十岁的孩童,神情却比谁都沉着,手里捏着块湿布帕擦她的头。
见她醒过来,那张冷模冷样的脸似乎缓和些许。
他什么话也没说,放下布帕便要转身出门,大概是想叫人。
是她叫住他,嘶声说:“我总梦见老祖宗,她问我为什么不愿跟她走。”
兄长如往日一样寡言,话也少得可怜,只道:“不必理会。”
她问:“是不是有什么邪祟附在了老祖宗身上?”
“不曾。”
她已经被魇症折腾得精疲力竭,连脾气都懒得发,没精打采地问:“那为何她想我死?”
“人鬼有别。”兄长语气平淡,出门前,他忽回头望她一眼,那双琥珀般透亮的眼眸冷静,也无情绪。
他道:“别担心。”
那日以后,她再没见过老祖宗的魂魄。
反倒是她那哥哥又病倒了,病的日子比她还长,整整躺了小半年才勉强走得动路。
后来她问她娘,到底是不是老祖宗想害她。
她娘却说,正是因为老祖宗最喜欢她,才想着带着她一块儿走。却忘了自己已经离世,成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