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六皇子府,从今日起,也属于越青君,与卫无瑕无关,与他更毫无干系。
直到此时此刻,宁悬明才惊觉,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所。
越青君本等他说话,然而等了许久,终是轻轻一叹,开口说道:“既然宁卿不愿留在宫中与我叙旧,我也不勉强。”
“听闻从前宁卿久居前六皇子府上,如今无瑕虽去,但恩泽仍在,那座府邸便赠予宁卿,作为你在宫外的住所,如何?”
再次相见,越青君再未如一年前一般,举止冒犯,言语轻佻,反而规矩许多,可地上尸身未冷,长刀鲜血未净,让眼前的他,既不像卫无瑕,也不似一年前的越青君。
宁悬明拱手一揖,“多谢。”
除此,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却在走了几步之后,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遥遥望着越青君,半晌,方才在一旁众人不解又不悦的眼神中,开口问道:“斗胆一问,您腕上的玉珠,从何而来?”
越青君垂眸,将念珠细细抚过,似怀念,似流连。
“故人所赠。”
宁悬明眉心微蹙一瞬,口中低低呢喃:“故人……”
越青君面上毫无被冒犯的不悦,反而缓缓说道:“这玉珠不过寻常,并非上品,摔过,磨过,断过……”
“但也曾听过无数佛经讲坛,听过絮絮旧音,暖过朝朝暮暮,故不得弃。”
宁悬明忽而笑了一下,以二人之间的距离,应当已经对彼此神情有些模糊,越青君未必能看到这抹轻笑。
本来,也不是对他笑的。
“所言有理。”
“旧物承旧情,物在情在。”
“可若是斯人已逝,这份情,又当如何呢?”
虽是在问,宁悬明却并未等越青君回答,语气略轻,倒像是在问自己。
语毕,便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一名宫中内侍凑上前,试图搏一搏,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改朝换代了,自己虽是一个品级低微的小内侍,说不定也能借这先机,一跃成为天子近侍,成为人上人。
“陛下,宁侍郎不用尊称,举止无礼,纵然从前与陛下相识,可如今您的身份已然今非昔比,他这样做,未免有失您的颜面。”
世间之人,谁在一朝登上高位后,不想摆脱旧身份,宁悬明如此随性言行,岂非在时刻提醒天子从前草莽出身?纵然二人从前有再多情谊,天长日久也会耗尽。
然而此言一出,他却并未得到天子的另眼相待,对方甚至并未看他一眼,只是对在角落里当蘑菇的吕言使了一个眼神。
后者便浑身一抖,立即上前,抬手就给了那名小内侍一个大嘴巴子。
“妄议朝臣,你有几个胆子!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打死不论!”
在茫然惊惧中,小内侍被堵住嘴拖了出去,连求情都来不及。
直到被压在地上打得渐渐失去意识,小内侍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不过是说了宁悬明不敬,新君就随手处置了他。
难道真像旁人猜测的那般,二人之间有的不是旧情,而是私情?!
这越青君抢了皇位,也是为了从先帝身边,抢走宁悬明?
无数念头乱成一团,却终究没机会再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