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曾经与卫无瑕共处过的房间中,宁悬明当真有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桌上是他们曾一起看的诗集游记,床上放着卫无瑕曾经常用的锦帕,桌案上是未用完的,用于祛除药味的熏香,连他们闲暇时手谈的棋局,也都好好放在那里,一颗棋子都不曾改变。
宁悬明伸手捡起一颗白棋,纵然有下人的悉心打理,棋子上依旧有些许灰尘,好似旧日回忆,覆上了一层云雾薄纱,朦胧不清。
眼中无声垂下一滴泪,砸在地上,打破了此时的沉寂。
宁悬明低头,视线不经意扫了地上一眼,余光却被一抹痕迹吸引,在垂落的帐幔一角,有一点深褐色的“墨点”。
原以为是何时不经意沾染上的墨迹,仔细瞧了许久,宁悬明脑中才有灵光闪现,恍然闭目。
原来从许久之前,就有了迹象。
生死之事,早在更早之时,便已然注定。
卫无瑕已死,宁悬明早已无心再追究过往,望着眼前种种,宁悬明心中唯有怀念与回忆。
宁悬明过去也曾见过丧夫丧妻之人,然今日之前,也不曾真的感同身受,如今一朝体验,才当真有了实感。
分明心中悲痛,还要强撑着处理事宜,偏生有事做还好,一旦有片刻空闲,心神便空茫无依,仿佛万事皆休。
腰间的玉佩始终垂挂在侧,上头雕刻的名字,仍如从前一般清晰。
宁悬明将它握在手中,细细抚摸,直到将冰凉的玉佩暖到温热,将自己的体温侵染过去。
这枚玉佩从成婚时便被他随身佩戴,早已从从前的陌生,到如今的熟悉,仿佛与自己融为一体。
它曾陪伴卫无瑕二十年,今后也将陪伴他余生,一如无瑕随他身侧。
如此,又怎能不算应诺呢。
宁悬明扯了扯唇角。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而书。
【吾夫无瑕】
下笔断断续续,时而洋洋洒洒,时而停笔忘词至墨染白纸。
许久之后,一纸祭文终成书。
纸上斑斑狼藉,皆是难掩深情。
写完这些,宁悬明已无心再誊抄,只将这祭文引于灯烛中,静静望着火舌将纸张墨迹渐渐吞没。
门外传来匆忙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管家惊慌的声音,“郎君,外面来了许多官兵,为首之人说……说郎君害天子百官葬身宫中,是为罪臣奸佞,要将郎君带进皇宫当众问罪!”
闻言,宁悬明神色也未有变化。
他等着那最后一点纸屑也烧成灰烬,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抬步出去。
“来者何人?”
管家还未回答,便有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太子少师崔行俭,代太子捉拿罪臣宁悬明!”
一道修长身影快步走来,身后跟着的是向来护卫皇城的禁军。
崔行俭看向宁悬明的目光,带着几分不易察觉,也让人无法理解的愤恨。
“来人……”他正要让人将宁悬明拿下。
宁悬明却不躲不避,只是在禁军上前时,率先道:“不劳诸位,我自己走。”
见他如此乖觉,崔行俭到底没有彻底丢了世家风度,虽然他很想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