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猜测中,自太子死后,章和帝即便立时要死了,也绝不会立太子。
什么朝政安稳,在他心中都不值一提,仅仅凭太子是他死后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一点,章和帝就不会让这样一个人出现,成为他的催命符。
这么想来,章和帝的自知之明也是因人而异,因事而异。
在后宫妃嫔面前,他觉得自己英勇无双,对妃嫔们个个深情。
在朝政面前,他又心如明镜,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做了哪些让人一言难尽的事,以至于担心一旦立了太子,自己就会被抛弃。
但一切的威胁也抵不过眼前近在咫尺的危机,能让心中坚决不立太子的人出言表示自己愿意立太子,这大约也算是越青君的一种成功吧。
他微微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方明黄色的绢帛,将它仔细展开,展示在章和帝面前。
章和帝睁着双眼,勉强看了个大致。
然而仅仅是这大致,便让他浑身冒起了冷汗。
那赫然是一张传位诏书。
传位之人自然是越青君。
最令人胆寒的是,那竟是他自己的字迹,且已经盖上了玺印。
“临了临了,连贴身伺候你的最亲近的人都背叛你,可见你此生有多失败。”越青君感叹道。
章和帝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在湖边莲池见到越青君时的场景。
那时越青君用一手相似的字为生母写经书,还曾得到他的夸赞,现如今,章和帝只想回到当日,将那时蠢笨无知的自己一巴掌扇死。
“你、你早就想好有今日了?”他不敢置信问。
越青君将诏书放进殿内一个空盒子里,又放去章和帝床边,换了平时,那是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然而如今,章和帝半身不遂,便是想要将动不了的那边的东西推开,也根本碰不到。
越青君好整以暇看着他把脸都憋红了,却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方才还主动说要立他为太子的人,不过短短片刻,就被拆穿了假面。
但越青君却并不意外,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满意。
这才是他啊。
自私,愚蠢,恶毒,虚伪的老作精。
若是章和帝这会儿看着越青君,就能发现他此时眼中并没有对他的半点厌恶与嫌弃,反而尽是欣赏与满意。
虽然他又蠢又坏,没有半点优点,浑身上下一无是处,此生经历罄竹难书。
但,当一滩烂泥烂到一定程度,人嫌鬼憎,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也算是他的一种成功。
而他如今,就是要亲手清扫眼前这滩烂泥。
这怎么不算是种另类偏爱呢。
“父皇,何必生气,纵然世上除我之外,无一人真心喜爱您,但您享过荣华富贵,这不就够了吗?”
放屁!
听越青君说这种鬼话,章和帝非但不高兴,反而只觉得越青君是在羞辱他,成功让他感觉到了愤怒与恶心。
说来也好笑,从来只有他恶心别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成功恶心到了他,竟还是用从前他坚信不疑的话。
大约也能算是另一种因果轮回,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