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说我枭情绝义?我不敢苟同。我觉得,枭情绝义的人是您。
从一开始,从我跟随顾知棠班师回朝之日起,不,应该说是我跟随顾知棠一同奔赴战场时,您就想让我死了。我不过是身处绝境,被迫反击罢了。”
“你在说什么,”叶晚鹰眸光闪了闪,“孤怎么听不懂?”
“母皇听不懂,我就仔仔细细说与母皇听。”叶昕慢腾腾收回长勺,声调缓缓,“您养了我二十余载,觉得我疯的越发像条栓不住的野狗,就让我随同顾知棠奔赴前线,给了叶依澜伙同王家子弟弄死我的机会。
谁知道我没死成,还立了战功,风风光光地回了京城。于是在我回京见您的第一天,您就想了一个拴住我、不让我胡乱发疯的主意——让我住进宫里,把我当犯人一样看守起来。从此,我不仅无法再在宫外、在朝堂上、在任何时刻给您制造麻烦,也不能再欺负太女,而且您还能以我这个疯子的名义,说任何不合规矩的话,做任何不符规矩的事。
毕竟我早就是个名声极坏的疯子,还是个只听您一个人的话的疯子,不管我做什么值当千刀万剐的错事,也是情理之中。
最后,哪怕您日后做了什么让朝野上下震怒的错事,再把我推出去替您吸引火力,替您赴死即可。您只要如今日这般,说特赦太女此事是我让您做的,总之什么事都是我让您做的,您就什么罪过也没有。
您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母亲罢了,您有什么罪呢,您唯一的罪就是慈母心肠,宠女无度,仅此而已。”
“若非我回京后,决心与您彻底反目、决心不顾一切夺了这高位,在您的重重算计之下,我的结局将是如何悲惨呢,我亲爱的母皇?
若非我借战。友情谊拉拢顾知棠,借南羽白此人打击太女,借麾下的宁诗拉拢整个宁家,借封子安此人拉拢封谦作我义母,借杨依淮妄图取而代之的野心与许静文抗衡,借我自己心底仅剩的一点复仇的欲望,向死而生地从边疆爬了回来……我如何能与您斗到今天这一步?!”
叶昕声线骤然变冷,“母皇,您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是谁要把我的尸首埋在边疆那彻夜不息的沙风尘土里,又是谁打算把我囚在深宫,要我做个代您负罪的等死的傀儡……是谁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把我养成了这个疯癫的性子,定了我出生的原罪?究竟是谁把我逼到这一步的?!”
声声质问如刀似剑,插。进叶晚鹰心口。她抿紧了苍白的薄唇,侧过头去,不肯面对叶昕冰冷的目光。
见她沉默,叶昕敛下眉目,再度舀了一匙参汤,轻轻送到她嘴边,
叶晚鹰怔了怔,不知在想什么,居然缓缓张口含住了汤匙,饮了进去。
叶昕缓和了语气,“母皇,换做是您,您不恨吗?”
叶晚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道:“孤不是你。”
“对,您不是我,”叶昕亲手伺候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半碗参汤,无奈地笑了一声,低声重复道,“您不是我。”
叶晚鹰闻言呼吸一滞,
她阖了阖眼,冷哼了一声,“那你还想如何呢?你两个皇姐都死在了你手里,只剩一个年岁尚小的皇妹。我如今也卧病在床。你还不满意?”
叶昕沉默少顷,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眼前这个局面,”她看着叶晚鹰,“母皇信我吗?”
“信或不信,有什么用,”叶晚鹰道。
叶昕放下碗匙,为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不管您怎么想,我都不会对您动手。”
“您觉得我是因为怕遗臭万年,才不敢对您动手。可我是您亲手带大的,我的秉性全由您一手塑造,您心里一清二楚,我是一条永远不会伤害您的疯狗。”
“可是您愿意欺骗自己,也随您去。我无所谓。”
“对了,”叶昕顿了顿,继续道,“百姓听闻太女已死,不再在宫外集体请愿,已经各自散去。大臣们也已各自安稳回府,文臣武将一致请我继位,为了暂时稳住局面,我姑且应承了。
顾知棠在京郊、皇宫都驻了兵,整个京城固若金汤,后宫也在雅贵君手底下管理得安安稳稳井井有条。
边疆战事又起,我已让封谦率兵前往,不日开战。西辽那两个使臣也已被我赶出京城,我让她们去告诉她们的皇帝,休要趁乱谋利,要打便打,奉陪到底。”
“怎么?”叶晚鹰讥讽道:“你这是在跟孤上奏吗?”
“不是,”叶昕道,“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做事不比大皇姐和二皇姐差。甚至能比她们做的更好。我比她们都更适合坐这个皇位。”
“不管您承不承认,大皇姐确如宁承玉所说,生性保守,做事如履薄冰畏首畏尾,她压不住京城里的名门望族,更压不住朝中重臣,二皇姐虽有些本事,却到死也没有表现的机会,泯然众人,不像我与大皇姐,进了您的眼。她连一开始的入场券也得不到。”
“我不仅比她们优秀,我甚至是与您最相像的人。我理解您的狠厉,您的果断,理解您为何如此对我。正因如此,我不会对您动手,既是因为我仰慕您,也是因为我理解您的苦衷。”
“哦?”叶晚鹰眼神一动,“孤有何苦衷?”
“自古立嫡立长,一旦坏了规矩,便会同室操戈,子子孙孙永无宁日。昔日您的妹妹们为了争夺皇位,罔顾姐妹情意,不惜暗杀您和您的父君,害您中了毒箭,落了旧年沉疴,前些日子还因为大皇姐造反之事怒火攻心导致复发。
您受过这种苦,便不想再让子子孙孙吃这种苦。所以您想要竭力培养一个最优秀的长女。为此您不仅给她请了最好的太傅,让她小小年岁便能上朝议事、到侧殿学着批阅奏折,而且还在下江南的时候娶了一个江南公子,也就是我的父君沈言,他没有外戚,毫无威胁,也不能予我任何助力,您可以肆意拿捏我与我父君,把我当作大皇姐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