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荆刚走后,梁景珉曾频繁地往返西京和月城,不过多时就查到了程荆的住处。
奇怪的是,他最初装大方放人走,后来又表现出一副不找到人就要发疯的模样,真等找到了,反倒又不敢见了。后面的两年,他再没去过一次月城,只一直派人小心暗中看着,没有干涉,是以也没有打草惊蛇。
慢慢地,司机也觉察出梁景珉是要报仇——他布了一盘大棋,不惜把自己也折进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做成。他为了稳妥和伪装,不惜退居二线,外头风言风语,只说是内部权斗,害得梁景珉下台,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剩程荆一无所知,身边的人也没人有胆子在他面前提这个名字。
好不容易快要得手了,梁景珉却生一场大病。内外齐发,也是先前不肯就医一步步累积的,住了小半个月医院,才刚好一些,梁昱霖那边却放出话来,说倘若梁景珉非要把事情做绝,就要程荆的命。
这事情是翟振磊亲自给梁景珉打的电话,当时他正坐在病房里挂水,手上全是青紫针眼。
挂了电话后,梁景珉仍是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端倪,司机本都以为没什么要紧事,谁知道他下一秒就毫无预兆把手机摔了个粉碎,一把扯了针,就要往门外冲,还是被一群医生堵住了才罢休。
他病得严重,还远没到能出院的时候,更不用说事情还没了结,处处都要倚仗着他做决断,实在不是离开的好时机。
他身边不是没有可用的人,但他说什么也放心不下,非得自己去看。所有医生联合反对,却没人拗得过一意孤行的梁总。
最终他是挂着水上的私人飞机,到月城打算冒着被程荆怨恨的风险把他接到身边——总得熬过这段日子,等判决下来,再放他自由。
路途颠簸,他半路就发了高烧,到当地的医院折腾了一天,大晚上的才赶到程荆的住处。
夜色倒美,他一时错了主意,还叫着司机拐了个远路买了一大捧花。昂贵无用的装饰品,程荆从没说过喜欢这些,他大约也只是想表表心诚。
梁景珉一只手揽着那一大捧花坐在后座,倒像是护着什么头等紧要的宝贝,时不时撒一点水,好让花瓣更娇艳欲滴。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倒觉得平生头一次认识他。这几年看惯了他做杀伐果断狠辣无极的梁总,却忘了他仍然算是年轻,也有软肋和温情。
小区门口,梁景珉独自下楼,和先前跟着程荆的人做了交接,他说平时程荆归期不定,月初的时候经常忙到凌晨,于是梁景珉就带着司机站在一侧等程荆来。
等待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对于这夜的梁景珉来说,想必是煎熬的。
他还发着烧,但穿了崭新的西装,打了头发,大概是想要稍稍遮掩一下病色。大热天的还带了一层薄手套,只因他双手手背全是青紫针口,实在不堪入目,程荆的病不知道好了没有,听说他没有一直按时吃药,看了以后发病就不好了。
梁景珉时不时看看表,看着时间离程荆应当出现的时刻越来越近,喉结滚动,手心也出了汗。
他会怎样呢?会发怒,惊讶,还是……或许也有一点惊喜?
也过了这么久了,或许,从前对他的那些厌弃也该被时间抹平了一些了吧?
久别重逢,或许也不会是总沦为一桩不堪入目的惨剧。
梁景珉暗自祈求着,只要程荆肯平心静气听他把话说完就好,恨他也罢,骂他也好,这些糟糕的结局,他都有预料。
程荆终于出现的时候,抱着花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一侧的叶子有点发了蔫,司机在长椅上坐得腿酸,不停在一侧挪着步子。
没有人想到程荆不是一个人,听说已经他近几个月,每日都是独自回家的。只有公司有安保门禁,看着程荆的人也不能时时关照,好在也算安全。
看着两人如同在一起很久的情侣一样默契一吻,温柔道别,梁景珉扶在花上的手缓缓收紧了,咽喉也似被人握住了一般。
他一晚上都未曾感觉到过夜晚的些许凉意,此刻却重重的呛了一口风,咳了个天翻地覆。
“梁总……”司机不忍地上前扶住他。
他早知道程荆在裴羲的公司,不消片刻就想通了关窍。两人想必在一起很久了,在公司日日相处,私下则稍稍保持了距离,难怪无人看出。
新欢在侧,程荆还会想见到他这个惹人厌弃的前任么?简直是没有悬念的答案了。
梁景珉随手将那花扔在了垃圾桶边,说道:“走吧。”
“对不起,梁总,裴先生和程先生是同事,想必他们也是一是失职……”
“没事。”梁景珉摆了摆手,脸色已经是差得难以形容了。
“今天晚了,其实您也不必非得今天来,周末也是可以的……”司机想岔开话题。
月色下梁景珉的神色仿佛是有一点悲凉,不像他会有的神色,倒像个失恋的少年人。
他低声说:“你不知道。今天,其实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日子。”
“想必没人记得吧。”
他的声音很快消散在风中了。
……
本以为他月夜失意,终于消停了,谁知他依旧是执迷不悟跟到了月城。想必总还有些不甘和期冀,想要当面试探。
如今落到今夜的下场,真是自作自受。
梁景珉身上的痛还没缓过来,他直痛得偏到一侧,头死死靠着车窗玻璃,似乎也听不清司机说了什么,只是徒劳地想要逃离痛苦,无数次喃喃重复着:“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