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洵站在人群中,远远望着端坐于金座之上的陆干,美女相伴,红光满面,看起来甚是快活。楚洵的目光最终落到一处,喧嚣在他耳边自动屏蔽,唯有那个坐于陆干下首的女人入了他的眼。女人衣着华丽,却掩不住身形枯藁,强颜欢笑,却掩不住面白手抖。做陆干的夫人,想必没那么幸福?楚洵想。典礼结束,吃席时间到,楚洵挨着沈清玄在一张圆桌前坐下,韩萧则紧挨着沈清玄在另一端坐下。一顿饭吃的诡异又无趣。沈清玄看他沉默不语,便夹了他最爱吃的虾饼放入他盘里,低低叮嘱:“快吃。”韩萧本来吃的好好的,突然放下筷子。“怎么了?”沈清玄别过脸问。“没什么。”韩萧垂下眼,两手放在膝上,可怜兮兮。沈清玄给他夹了鱼翅入盘,他说:“我也想吃虾饼。”沈清玄便给他夹了虾饼。从前也是这样,沈清玄给楚洵什么,韩萧便也要什么,若是得不到,便会做出这样一副惨状。过去,楚洵从未在意。现在,他只怪自己迟钝。楚洵低头咬了口虾饼,酥酥脆脆,突然想起给自己做虾饼的柳璇,不知道他在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是疯狂寻找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在殡仪馆给那些殒命之人缝补破碎的五官?他突然很想知道,抓心挠肝的想知道。若是柳璇善言辞,他也许不会如此怀念。可惜,柳璇偏偏不善言辞,跟他身旁坐着的沈清玄一样。能言善辩之人,许会令人印象深刻,不善言辞之人,同样令人印象深刻。放下筷子,楚洵觉得自己有些贪心。陪在柳璇身边,他会怀念沈清玄,陪在沈清玄身边,又开始怀念柳璇,这两种怀念,日夜折磨着他,使他夜不能寐。参加完喜宴,回到白云山庄,日复一日,他在练功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勤奋刻苦,他要在大难来临时,带着沈清玄远走高飞。过去最讨厌的木香亭,现在成了他每日必去的地方,那里的书卷里藏着数不清的功法秘籍,过去他从来不知道,也未去翻找过。时间最不经用,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白茫茫的世界终于变成茵茵绿色,万紫千红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绽放。闲暇之余,楚洵喜欢登上白云山庄附近的九华山看日落。暮色沉沉,天边红云堆积,云卷云舒,仿若灿烂织锦。每逢坐在这里,楚洵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总会想起和柳璇在一起的日子,那时静谧祥和,没有惊天动地,只有细水长流。这日,他又来到九华山脚下,仰头望,隐隐约约的山道蜿蜒曲折,像一条巨龙潜卧在群山中,他拾阶而上。快到山顶时,忽听得有人讲话,立刻停下脚步,隐在遮天蔽日的劲松中,悄悄窥探。山顶上站着沈清玄和韩萧,韩萧手里捧着个盒子。“师尊,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什么礼物?”“师尊打开看看。”韩萧将盒子递给沈清玄。沈清玄打开,皱了皱眉,“退回去。”“为什么要退,师尊不喜欢吗?”“我不收贵重物品。”沈清玄把盒子还给他,拂袖背过身去。“这是我攒了一年多的零用钱买的,师尊若是不收,我……”韩萧说不下去了,泪眼汪汪,最后泣不成声。过了许久,暮色四拢,鸟雀归巢,沈清玄终于转过身,语气柔和了许多,“这次我可以收下,但下次,绝对不许再买这种奢侈的东西。”韩萧破涕为笑,抬袖抹了把眼泪,“师尊,我帮你戴上吧。”沈清玄迟疑了会儿,蹲下身子,轻轻道:“好。”韩萧从盒子里取出一支羊脂玉簪,小心翼翼插到他鬓边,“师尊以后要天天戴,好不好啊?”沈清玄不说话。“师尊若是不戴,我……”韩萧的眼眶又红了。“我会戴。”沈清玄摸了摸他的头,“以后都会戴。”楚洵慢慢踩着石阶走下山,才记起今日是沈清玄的生辰,他却忘了,这几日,满脑子都是柳璇。时间久了,他以为会把柳璇遗忘,谁想,时间愈久,柳璇的音容笑貌,包括每一句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就愈加清晰,以至于今天连沈清玄的生辰都忘记了。他摸了摸口袋,没有钱,更没有什么零花钱,身无分文,他该怎么给沈清玄庆贺生辰呢?入夜,他出了寝舍,穿过花径,来到沈清玄门前,纸煳的窗户上映出一剪烛影,和一抹孤单的身影。他犹豫良久,抬手叩响房门。沈清玄打开门,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