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工作的漆案旁,一只白玉枕上托着一团莹光,儿拳大小,如冰似玉,只是表面布满蛛网般的龟裂。
“这就是碧心?……”来者小心翼翼,也不敢伸手触碰。
商恪的目光始终专注在手中刻刀上,鼻腔里嗯了一声回答。
“救他需要碧心与天书。我也找到不少散落的天书,”来者说,“但看你屋里存着的,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只是你怎么尽找与你自己有关的?我呢?你这样就算江宜回来了,他还能记得我吗?”
越说越起性,狄飞白一巴掌往案上拍,还没落实就被商恪截住,一手仍在稳稳地刻画木偶眉眼。
狄飞白一瞥之下,见那木偶身量与他等长,已是成人模样了。
“当心。”商恪说,语气仍波澜不兴。
狄飞白不满道:“我来你似乎一点也不吃惊?”
“你不是到处派人打听我们么?迟早会找来的。”
“我听说你带着一个小孩子到处活动,”狄飞白说,“就知道你把他找回来了。可是怎么是个木头人?”
商恪垂眸:“我找不到合适的材料。”
狄飞白:“?”
商恪道:“玉石太重,纸壳太脆,皮革有味。桃木清香坚韧,用来做身躯,稍好一些。”
狄飞白:“我是问你这个吗?你没有找到他的身体,重新拼起来?”末了他又想起,江宜本来用的身体,与纸壳糊的也没什么两样,还不如木头结实。
他安静下来,看着商恪雕出一笔一划,一截木头就在他手下有了生命的雏形。眉梢、眼角、唇珠、温润的鼻梁、鲜明的脸廓、修长的颈线……
随着刀笔落下,江宜的形象渐渐从桃木里苏醒。可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狄飞白狐疑地想,江宜的确是这样的长相么?
他有过这样明朗的眼神?有过这样纯粹的笑容?像是刚刚步出学文馆的书生意气,天真得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许下缘分。
烛光昏暗,狄飞白看得眼睛有些酸了。
“就在屋里睡吧,”商恪说,“被褥和枕头都能用。”
狄飞白又看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了。雕刻到细微处,落刀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差距,商恪眼明手快,严谨得表情都没变过。狄飞白只得甘拜下风,揉着眼睛先去睡下。
夜里刻刀簌簌之声片刻不停,令狄飞白翻来覆去睡不安生,总梦见一些奇怪的场景。一忽儿是八条腿的蜘蛛扑簌簌朝他爬过来,口中嚷着“徒弟徒弟,我是你师父啊”;一忽儿又是木头人不住地挠身体,对他说“你帮我看看,我好像长虫了”。
快天亮时,金阳斜照入户,落在狄飞白脸上,令他眼前一片白茫茫,恍恍惚惚以为自己起身了,打帘进到堂屋,正看见商恪将木偶的身体抱下地面,那木偶好似活了过来,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
“江……”狄飞白喉头一梗,说不出话,快步上前握住那人肩头。
“江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