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出门在外,少沾惹是非。当初在金山下,发觉可汗家族纠纷难解,江宜便想着要离开是非之地,现今也是如此。一旦双方交战,城池闭锁,他一行游方闲人,就会陷入泥沼中不得脱身了。
半君讶然,道:“难道眼见垫江人去送死,且兰府的无辜百姓横遭不幸,也可以置之不理?如今你我是唯一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人,若是什么也不做,任由局面走向毁灭,将来良心能安?”
狄飞白道:“所以,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官府,剩下的交给朝廷的人去做就好了。与咱们无关。江宜说的对,兵家之地不可久留。”
半君一脸不认同,却也没争辩。
江宜道:“我只怕你说的官府,对垫江人的行迹已是心知肚明。不知谢白乾与谢书玉,谁才是毕合泽的接头人。”
狄飞白凝神细听外间动静,谢白乾派给他的那十来个人,这些天跟着他找人亦都没有歇过,此时各自去休息,房间外鸦雀无声。
“这还用猜?”狄飞白低声凑近道,“你们还记得,菁口驿我说过有一事很奇怪么?保塞所的官兵,在自己地盘上抓一伙匪徒,竟还让人走丢了。便是在总管府内抓两个刺客,都能失手。我想谢书玉若非那等拿自己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人,猫腻必然就出在谢白乾身上!”
他语气笃定,二人一听也觉得有理。
况且谢书玉与谢公同名同姓,非是瞻仰谢公为人,不会为子孙取这等光风霁月的名字。
“把这事告诉谢书玉,他自会知道如何处理。你我都是外人,不比他一方大员更懂得治理之道。”狄飞白说。
江宜与半君点头,三人似乎达成一致。正放心下来,忽然想起房中还有第四个人。
琅祖一言不发,只是听他们说话,这孩子本就是一脸苦相,这时安静下来,竟似有几分凄然神色。
江宜:“……”
琅祖道:“你们要去通知且兰府,把我族人一网打尽?”
江宜一愣。那群唱着歌从深林中走来的年轻猎人忽然浮现在眼前。
涛涛丽水、漫漫林海,唯有崇山峻岭间百年修得的栈道证明人的存在,地裂天坑,风雨侵蚀的痕迹就是垫江人的史书。这些早已被岁月掩埋的遗民,还在挣扎发出最后的声音。而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将这声音当作纷争的号角,力图掐灭在襁褓中。
“忘了你还在,”狄飞白礼貌而冷硬地道,“非是把你的族人一网打尽,而是把你的族人连同且兰府官场里的奸细一网打尽。六百年,早已改天换日,如今这块土地上居住的是我朝百姓。众黎安居乐业,海晏河清,敢有为祸一方者,视同乱臣贼子诛杀无赦。”
琅祖直愣愣盯着狄飞白。江宜冷不丁觉得他眼神变了。
琅祖不像他的姐姐,他的内心没有太多仇恨,比起拿性命做赌注换一个生活在平野阳光下的未来,即使一辈子蜗居洞穴,只要身边人都在就是美好的。
这只总是翻出肚皮的獾,此刻重新蜷缩起来,竖起背上坚硬的毛刺面对外界。
“当然你们还有另一个选择,”狄飞白说,“接受招抚,归顺朝廷成为臣民,自然就可以在且兰府居住。”
琅祖默默不说话。
狄飞白道:“对你们而言这是最好的选择。”又问江宜与半君:“你们有什么意见?”
江宜慢吞吞道:“我猜,这对垫江人来说不是一个容易接受的选择。”
狄飞白耸肩,以示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