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怀疑是自己早晨收拾东西落在道观里了。
丁发只是冷眼看他翻找,嘿然一笑说:“兄弟,看你样子不常出来行走嘛,借宿还敢身上揣着钱物?多半是供给神曜皇帝当香火钱啦。”
江宜道:“咦?我没有捐钱呀?”
丁发的眼神看傻子一样。
“你去名都是走亲戚?没钱,在名都可是寸步难行。”丁发说。
江宜道:“我正是从家里出来的,到名都只为了看一眼天子脚下的繁华,长长见识。”
“懂了,吃喝玩儿乐,”丁发咧嘴笑说,“你这还没进城就被人黑了一回。看在咱俩同住一晚的缘分上,哥哥领你逛上一逛吧。”
名都的城楼有十丈之高,凤翔门更是宏阔巍峨,正门是天子车驾出入的圣道,足可容纳十辆战车并驾齐驱。城门守卫披挂甲胄,手中长矛寒光毕现,比之沧州的军士更是威武不凡。
江宜尚未及好好感叹一番,就被丁发带进了一处花红柳绿的所在。
“真是好热闹!”江宜目不暇接,眼前尽是走马灯似的华景。
只见那夹道的高楼披纱挂彩,大红灯笼里透着金色的烛芯,客人倚靠危栏怀抱佳人,口中吐着酒气,飘香的手绢尽往行人身上飞来。划拳、掷钱、饮酒、作乐。更有一条地下街道,藏在半山亭下,入口溢出腥甜淫|乐的气味。
丁发见江宜像个没见识的乡下人,满脸毫不掩饰的惊叹,心中便暗自发笑。
“名都的平康里,琳琅街,外地来的谁没听说过,”丁发得意地介绍,“这家酒馆是我大哥开的,借你一间房住,不收钱。不过吃喝的费用,你得自己做工来抵。兄弟,不是我说,你还是尽早给家里写信要钱,出门在外身无分文,可是寸步难行啊。”
江宜听了只是笑,那丁发便更当他人傻,给他带到酒馆的南房去。一间大通铺,十几个伙计同住,气味浓得吓人。丁发的大哥是个黑脸,正领着几个伙计赌酒,丁发叫江宜在外面腰厅里自个儿坐会儿,自己去找大哥。
“大哥!我带了个肉票回来!”
黑脸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顺着丁发指的方向一看,呸道:“哪儿来的穷酸书生,讹他不如讹一头驴。”
丁发道:“大哥,你相信我的眼光。我丁发八岁起就干了这一行,绝对错不了,你瞧他那小脸白的,那手嫩的,那脑子傻的,必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咱就把他扣在店里,让他给家去信要钱。”
黑脸道:“没空!马上要押一批货到沙州去,这几天就要动身了。”
黑脸干的是倒卖的生意,名都酒馆是他的据点之一。名都盛产绫罗绸缎、金器茶叶,沙州则在四千里地外的戈壁之中,于疏勒山下,汇集了来自西方的香料宝石、皮货药材,是河西道上最大的易货市场。
丁发索然无味,出了南房,到腰厅一看,那白脸儿书生居然自得其乐,倚在花窗下看起书来。酒客的醉言醉语、划拳嚷嚷,女郎的轻歌曼舞,评书人的说学逗唱,于他竟都格格不入。
算你小子走运。丁发上前,恶声恶气道:“小子,哥几个这几天要出趟远门,去沙州,没功夫招待你。你好自为之吧。”
江宜从书里抬起脸,茫然道:“沙州?疏勒山下的那个沙州?太好了,我也正想去,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同行呢?”
丁发:“…………”
天下很大,路途很远,靠一双腿是走不完的。纵使江宜什么都不需要,他也至少得有一头驴。在名都住了三天,江宜混进了黑脸的车队,三辆马车,大概半月能到沙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