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像上次一样,心口跳得很快,脸颊生热。
叶秋水掀开被子下榻,推开窗,吹了会儿凉风,心里冷静下来。
她侧目一看,发现旁边的屋子还亮着。
已是深夜,驿站守夜的小吏打着盹儿,四周寂静无声,但江泠的屋中却还点着灯。
她愣了一会儿,推开
房门,穿过回廊,站在江泠门前,犹豫很久,敲了敲。
里面传来起身的动静,“谁?”
“是我。”
静了片刻,江泠走过来,打开房门。
昏色中,他眉目愈发冷峻,发现叶秋水只穿着一件薄衣,趿着绣鞋,露出一截莹白的脚踝,江泠微微皱眉,侧身让她进来。
“怎么穿得这么少?”
他淡淡问了一声,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叶秋水裹起来,小声问道:“哥哥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目光绕过他往后看了看,发现桌上放着笔墨,他刚刚好像在写什么。
“在写折子。”
江泠反问,“你呢?”
“睡不着。”
她走到桌前,看着他写字,“是给官家看的吗?”
江泠点点头。
叶秋水看了看,发现他写的折子上汇报了中州的治水情况,另外还提到了一些事情,叶秋水细读一番,怔然。
江泠在奏折上提到民间药商为了谋取私利,哄抬药材价格,以至于许多平民百姓生病时无法根治,只能等死,药材昂贵,而采集的药农九死一生,获得的赏金却很少,那么钱究竟落进了哪些人的口袋里?
民间有义商出于仁心,售卖平价药材,反遭人记恨,惹来杀生之祸,可见这些奸人的狂悖无道,律法在某些人眼里视若无物,是否是因为受人庇护,才能如此肆意妄为?
他的折子言词激烈,直白,毫不委婉,几乎是明摆着说,大梁的条例不够完整,给了不法之人钻漏洞的机会,可这样大的事情,在许多地方并不鲜有,甚至司空见惯,奸商能那么放肆,不正是因为其背后有官府的人撑着吗?
这折子一递出去,怕是就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叶秋水再傻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哥哥,你怎么写这个啊,会被人针对的!”
江泠握着笔,说:“你不是担心,许多人无药可医,官家身居高位,看不到底下的事,这样的事情我得告诉他。”
上次想要杀叶秋水的药商抓到了,隐隐约约顺藤摸瓜,知道他背后有个官员撑腰,官商勾结,才会肆无忌惮,想杀人就杀人。
“不行不行。”
叶秋水按住纸页,“你好不容易才被召回京师,这折子会得罪人。”
说不定还没等到送到陛下面前就会被拦截,再被扔到边境小县城,一辈子无出头之日是小,被污蔑构陷,引来杀身之祸才是大事。
江泠只是工部小官,这种事情,不该由他去揭发。
他沉默片刻,抬头问道:“芃芃,在你开始卖药材前,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得罪人,有没有想过,会有人记恨你,想杀你?”
“我……”
叶秋水顿住,她是想过的,以前在小小的曲州卖香料都遭同行忌惮,上门故意惹事打砸的人很多,但不会气恨到要取她性命。
曲州是小地方,生意小,见识也短浅,这里的人还没有彻底被巨大的利润蒙蔽双眼。
越繁华的地方,越是肮脏卑鄙,叶秋水每一次逃命都在心里决定,要回京师,再也不做这种买卖了,可是下一次,遇到被病痛折磨的人,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总是想,也许就差她一个呢,多帮一个也是帮,少帮一个也是帮,能救一个是一个。
卖平价药材,完全是在倒贴钱,短短小半年,叶秋水已经赔进许多存蓄。
江泠没有等她回答,兀自道:“我也想过,知道这折子一旦递上去,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但是你不怕,哥哥也不会怕,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我既然遇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理。”
她不为自己难过,不担心自己被追杀,反而一直为他着想,怕他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