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张显回燕都已经过去整整两天了,依旧没有消息传回来。
风吹动了曲成溪鬓角的发丝,他垂下眸子,神色微敛,将担忧的情绪掩盖在浓密的睫毛下。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身边没有人,他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心底的真实情绪流露出来。
香香看着他,往他怀中安慰地蹭了蹭:“吱吱。”
“他不会有事的,对吧香香。”曲成溪低声摸着香香顺滑的毛发。
萧璋不在,香香难得的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就像一团雪白的棉花,两只眼睛像两颗乌黑的宝石,微微闪着光。
肯定没事的。香香笃定地舔了舔主人的手指。
虽然只是灵宠,但是香香什么都懂,开智的灵宠几乎能理解人的一切行为,更别提他是灵宠之中灵力最高的一类。
香香知道,秦淮楼脱险之后,它的主人虽然看似只是在林中小屋赖在萧璋身边蹭灵力,终日除了撒娇就是指使萧璋种菜挖土豆,看上去无所事事作天作地,但是实际上,在萧璋外出打猎的时候,它的主人曾经多次悄无声息的离开。
具体去干什么,它之前还不知道,但是就在张显走的那天,它知道了。
它的主人早就知道秦淮楼一案沈钦不可能轻易放过,一丝一毫的破绽都逃不过沈钦鹰隼一样的眼睛,于是早就暗中开始了制定一套详密的计划——他找来了一个完美的替罪羊,作为张显回去给沈钦述职的说法。
“那人是一个被通缉的散休,走火入魔地想要提升灵力,近些年屡次犯下杀人夺灵力的罪案,一直没有被捉拿归案,最近我发现他正好在江南附近活动,并且之前曾经屡次出入过秦淮楼,”老郎中的小屋里,曲成溪用毛笔在桌上的宣纸上圈出那人的行进路线,“时间、经历、偷花的动机,一样不差。”
张显吸了一口气:“这人也是命该绝,恰巧在这个时机撞在了这个当口。要说幸好有个他,否则还不知道用谁来顶替呢。”
“不,能找到这么一个替罪羊不是侥幸,”曲成溪幽深的眸子宛若深潭,“我梳理了近两周进出秦淮楼的上千人的名单,里面迫切想要提升灵力的,并且犯下过命案的,至少有八九个。”
接近千分之十,也就是说每一百个人里,就有这么一个为了达到修炼目的而犯过大罪的人。
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概率。
“怎么会这么多。”张显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荒唐顺着脊骨爬了上来,让他遍体生寒,“我还以为……”
他本以为只有魔教之中才会有这种不择手段求灵力增长的人,却不曾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灵力畸形的渴望已经在悄然间遍布大江南北,在正道修仙门派云集的富饶江南,随便一抓,就能抓到一把罪孽。
看似平静的江湖,早已笼罩上了厚重的阴霾,一张张宽宏友善的面皮下,不知是人是鬼。
“是啊,如果不是亲自查出来,我也不敢相信,”曲成溪抽了抽嘴角,笑意中是浅浅的悲哀,“万物教那些屠杀孩子的畜-生们应该被千刀万剐,但是有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或许万物教的教义真的有几分道理。”
张显微微一震。
“修仙问道早已偏离了曾经的初衷,在登顶到极致的诱惑中,又有多少人能抵御住诱惑,还保持着最初济天下万民的初心呢。”曲成溪摇摇头,“正道或者魔道,又有什么区别,或许修仙这一条路,原本就是要求人类和自己自私的本心相违背,是走不通的。”
香香虽然极其通人性,但是那一刻它却没有理解曲成溪的意思,它只记得曲成溪那一刻乌黑的瞳孔中翻滚着某种极深的情绪和冲动,可最终却又只化作一声浅浅的叹息。
“另外,这个给你。”曲成溪丢给张显一袋东西。
“这是?”
“灵力。”曲成溪仰头靠在了椅背上,白皙的颈部宛若易碎的瓷,淡淡道,“从我身上抽出来的,稍微加工了一下。你把它注入那人身上,可以造成如同使用星河雪梅后灵力瞬间增长的假象,但是这么强力的注入也会让那人的脑子受损,而且是不可逆的。”
那一刻他就像是个妖艳的修罗,语气中没有半分犹豫和同情,透露出冷漠如同天道的寒意。
“沈钦想知道那花的下落,就这么告诉他,这人在用花的过程中走火入魔,花用掉了,人也疯了。”
……
河岸旁顶层客栈大房的窗台上,曲成溪睁开眼睛。
以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种情况,花月教戒备森严,隔三差五就有巡查,有的时候张显和他相隔十天半月才能通上一次信,这都是无法预料的情况。
或许,这次也只是赶上了又一次森严的巡查,延误了些罢了。
曲成溪皱了皱眉,按住了眉心,他很少有这种心绪繁杂的时候,但是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心里却总是有种隐约的不安感。
“阿漾,”他想起临行前,张显在林边站住,回过头来看着他,“就算萧璋回来了,但我之前说的话依旧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