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没辙了。
谢照扬眉看向李明夷,遗憾地表示人事已尽,自己也无能为力。
李明夷却若有所思地接着从他手里摘走纸张,铺在地上,提笔画起来。
谢照与站在一旁的谢望对视一眼,同时转过目光——
他画的是一把弓。
虽然画风潦草了些,但一弯一直搭着的线条,意外的还挺好理解。
谢望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老师此前说过,他若不手术,以后便不能握弓。你想告诉他这个?”
听到这话,谢照仔细看了眼那只被固定在席面上的手,其拇指根处有着常年佩戴扳指留下的凹痕,虎口处也被勒出细茧。
“还真是一把握弓的手。”
这只手不仅擅弓箭,且手势十分正统,不像小孩子随便玩玩的样子。
李明夷点点头。
他本以为王焘只是简单对少年进行了查体,没想到不过一眼功夫,他老人家已经捕捉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被这位医学大家随口提点,反而让他在一千多年前的时代久违地感受到了作为学生的心情。
沟通有时候不需要对话,甚至不需要文字,但必得用心。
李明夷将那张纸拿起来,再次递到少年的面前。
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折磨住的少年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为图清净,敷衍地看了那张纸一眼。
然而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的注意力被纸上抢眼的简笔画吸引了一瞬。
少年随即扬起视线,不甚友善的目光在身前的三人面上一一扫过。就在谢照忍无可忍地将手按在刀上时,他却收回了眼中的敌意,面无表情地开始阅读纸张上的文字。
平静的片刻后,少年再次抬起眼眸,这次却只看向李明夷一个人。
这是第一次,李明夷在他眼中看到了厌恶之外的情绪。
少年凝视他片刻,仿佛在他坦然的眼神中得到某种可以信任的承诺,终于点了点头。
征得病人本人的同意,手术便可以重新拟定计划。
谢照似乎还有话想单独和谢望谈谈,这次李明夷很识趣地没有打扰,道了声谢,先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林慎。
听闻手术可以重启,林慎兴奋之余仍有疑问:“可若他再发疹子可怎么办?”
无知时尚且无畏,现在知道了出疹的原理,他倒反而有些畏手畏脚了。
实际上,连续出现术中知晓和药疹这两种严重的副作用,李明夷也并不打算继续使用这种不稳定的麻醉方式了。
“那就不用口服药物。”
他以平静的口吻,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不口服?”林慎想到了对方会给出一个让自己意外的答案,但没料到竟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从华佗发明麻沸散开始,无数前辈精益求精,锐意改良,可终不过是在其基础上增减,他还从未听闻过有不服药的麻醉方法。
但对方的眼神告诉他这绝不是夸口。
那张少有表情的脸上,不再像之前那样笃定而固执,却流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兴奋——
“我想尝试吸入性麻醉。”
“你的意思是……”林慎试图用自己的脑子理解这句话,可实在很难把它和已有的知识联系起来。对方提出的设想,更像道士口中长生不老的仙丹,玄妙而不切实际。
李明夷的眼中却有跃跃欲试的光:“我想找到,不,我想试着合成一种麻醉气体。”
林慎愕然地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此前李明夷提出的种种治疗,即便是再匪夷所思,也都有眼见为实的工具辅助。而他现在这样说,却意味着要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物质。
比起直接目睹,从无到有的过程让他更加难以想象。
“李郎,你们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就在林慎沉浸在震惊中时,谢照从门口走过,顺道和他们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