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另一边的李明夷用眼神劝告他少说两句。
这位小少主为人一贯阴晴不定,在这个节点上触他霉头,指不定要被他一脚踹进河里。
“小将军看错了。”周满收起笑脸,仗着对方听不见就信口开河,“属下不是在笑,只是冷得发抖。”
史朝清歪着脑袋,不悦地看着他。
就在他视线左转,集中在那张胡说八道的嘴上时——
小队前行的脚步忽然停下。
“有刺客!”
士兵高亢的声音打破雨夜的单调,顿时引起一阵惶恐。
被簇拥在队伍正中的史朝清左右扭头,冰冷的目光带了一分压抑不住的焦躁和茫然。
——他听不见。
漆黑的视野中,只能隐约看见一张张警惕、紧张的面目,正防备地左右观察。
下一瞬,随着山土崩裂之声,硕大的岩石从右侧的山巅齐齐滚下!
“是义军。”
李明夷清楚地看见周满嘴唇一动,低低吐出三个字。
显然,他对刺客的行事风格十分熟悉。
这道低沉的声音似一道惊雷,在已经乱了阵型的队伍中引起新一轮巨大的轰动。
河北义军虽然大部分都是农民出身的散装队伍,但十分熟悉本地地形。
对他们燕军,更是恨之入骨!
本以为率先南下的小队走的是最安全的路线,却万万没想到,那些之前被他们打得满河北鼠窜、四处为家的义军,竟然悄无声息地伏击在这里,配合朔方军的攻势,给他们来了个关门捉贼。
“小少主,下马。”
几乎是立刻,周满把史朝清用力拉下马,抽出匕首,护卫在他身前。
他一把抹开眼前的雨水,抽空回头,一脸正儿八经地解释:“你在马上太显眼了。”
史朝清不防他突然的动作,一个趔趄,险些摔下河去。
被冒犯到的少年气得额角突突抽动,感受到危险逼近,姑且没有开口骂人。
“前进到空阔地!”领阵的蔡希德观察片刻,立刻指挥,“散开——”
狭窄的河道不适合迎击敌人,听到命令的燕军立刻放弃原地作战的打算,顶着落石朝前奔跑。
噗通、啪叽、砰咚。
一片混乱中,掉河的掉河,摔跤的摔跤,踩踏的踩踏。
就连李明夷都险些滑进泥坑里。
“站稳了。”周满一把将他拽起来,另一只手则用力扯着史朝清的胸甲,万分忠心耿耿地把他一路往前拖曳。
先天就听力残缺的少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雨夜中几乎丧失了感知能力,只能像个鸡崽子似的被周满拉扯着前行。
仓皇地跑了一二里后,捡回一条命的燕兵终于穿过河道,到了河边一片还算平坦开阔的地带。
硕大的雨滴在激涌的河面砸出一个个深深的漩涡,冰冷的水声回荡在漆黑的视野中。从未有过的死亡恐惧,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蔡希德小队已经折损大半。
而藏在暗中的敌手,也终于从雨夜中现身。
破空而出的刀光骤然划破雨幕,带着怒火向他们冲来。
“杀啊——!”
几乎是立刻,蔡希德拔刀向天,做出最后的指令:“列阵迎敌!”
为时已晚。
埋伏已久的义军,虽然人数只有几十,但士气高涨、杀气腾腾。反观燕军,尽管还有几百活人,可个个都疲惫不堪,惊惶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