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
点着灯的手术室中,李明夷正和林慎等生徒讲完部分器械的用途。经过两次成功的手术,王焘特许他传授这些超前的理论,以备可能需要的场合。
谢望亦坐在其中,以寻常生徒的姿态接受这些新鲜的知识。
但雪天里,天亦黑得早,从酉时开始,外头便已经如夜里一般漆黑。厚厚一层阴云压在天际,隐约昭示着接下来的雨雪天气。
生徒们并非都住在署中,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李明夷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课程。
等到其他师弟都散去,谢望才起身:“你方才所说的胸穿之术,又要如何避免刺入肺腑?”
“只要……”
他话还没说完。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半掩着的门紧接着被砰一声推开。
呼——啦——
夹着冰雪的寒风跟着来人吹卷进屋,已经燃至尽头的灯烛跳动一下,灭了大半。
骤然阴冷下的视野中,只见谢照紧紧握着手中的腰刀站在门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雪在他的身后落下。
他的声音,也因此沾上冷淡的气息:“郭公坠马,现在性命危在旦夕,谢公有令——官医署上下无论如何都要保全郭公,否则以渎职论处。王公和裴博士都已经知晓了,命你一同前去。”
谢望倏然抬起眼眸,似乎也从谢照的表情中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但事态紧急,他也没有多问,颔首走了过去。
“我也……”坠马外伤很可能需要手术,李明夷打算跟着去首诊现场,或许可以早期处理。
一反常态地,谢照出刀拦住了他。
雪亮而冰冷的刀锋横亘在二人中间,映出对方压抑着情绪的深黑眼眸。
“抱歉,此乃国事,不是先生可以插手的。”
国事?
郭纳虽然官居太守,但毕竟也只是个地方长官,即便真的有生命危险,也不至于到攸关这个帝国的地步。除非……
李明夷的瞳孔忽然一震。
凛冽的风夹着细雪,吹进他的眼睛,他却一眨不眨,不可置信地看着远方。
但他穷尽目力所及,看到的也唯有黑沉的天空和苍白的大地,在提前到来的寒冬中,如一双张合上的大手,将人间遮盖。
第35章延迟性脾破裂(二更合一)
李明夷回到解尸房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严寒仍未退去。
埋头干活的张敛似乎也没预计到会突然降温,身上仍穿着那件单薄的青色衣衫。他自己倒是不畏寒,不过考虑到气温太低时刀刃易折,便点了盆炭火放在门口。
见李明夷踏着薄雪回来,他顺手招呼对方坐下烤火。
雪后安静的夜中,空气中唯有木炭燃烧的毕剥之声,李明夷靠在门框上坐下,仍在思考谢照所说的那句话。
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张敛倒有些纳罕:“可是官医署中有出什么事了?”
他打了个呵欠,接着道:“你若想去那里做事也可,我看王公很看重你,也算个好前途。”
这些日子李明夷在官医署和验尸房两头跑,张敛看得出来他还未放弃从医。他倒不计较自己的人被挖走,只怕李明夷不好意思张口,所以主动提了出来。
“不是。”但也不能说官医署里没出事,李明夷有些迟疑,“我在想,今天小谢郎说郭公坠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谢照能开诚布公地告诉自己,这件事便算不上秘密。张敛是州府的公职人员,或许能知道些内情。
郭公说的是陈留太守郭纳。张敛对这个消息倒不惊奇,注意力仍集中在眼前的尸首上:“我也听说了,郭公在城外乘马时不小心跌伤,大概马是踩到了哪里的兽夹吧。”
话虽这样说,他的眼中也浮出一丝疑惑之色。
且不说太守出行为何没有随从检查沿路的安全,这位郭太守素性低调持重,并不是爱宣扬的人,怎么这回坠马的事倒闹得人人皆知?
李明夷也没想到连大门不出的张敛都知道此事,更加觉得事有蹊跷。
不过张敛对顶头上司私事的兴趣还不如眼前的尸首,想了想道:“也可能郭公任陈留太守不久,所以不太熟悉这边的地形吧。”
他的这个假设,倒是勉强解释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