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尚宫知道之后,短暂地缄默了一会儿,很快又笑了:“小孩子,气性大,过两天就好了。”
天后对于她,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同病相怜的吧——在与儿子的关系上。
虽然这对母子都小心地掩饰掉了。
消息传来,天后私下里也问过她:“后悔吗?”
大尚宫如实地告诉她:“其实是有一点心痛的,但是并不后悔。”
她太了解男人了。
她的丈夫是男人,她的儿子现在还不算,但以后终究会成为男人。
男人是不需要教导就知道追寻利益的生物,如果抛弃妻子和儿女的负累,可以置换一个来到天子身边的机会,她的丈夫难道会怜惜她吗?
现在她的儿子还很年轻,不知道母亲做了天子身边的侍从女官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等他长大一些,长成一个男人了,会为利益所驱动之后,他会像全天下最孝顺的儿子一样上京来找她。
他会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告诉她:母亲,您走之后,儿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着您!
不来也没有关系,因为会有很多人愿意代替他,做大尚宫最亲近、最孝顺的儿子。
嘉贞娘子对于德妃,是存在感情的,但是这些感情,又不足以超越她的志向和野心。
德妃,亦或者说皇长子,很难成为最后的胜者,因为感情而绑定过去,会斩断嘉贞娘子先前十数年的努力。
她还这么年轻,又这么聪慧,且不乏当断则断的决绝。
大尚宫看着这个年轻的娘子,心想:或许在我之后,她会是下一任的大尚宫呢。
……
嘉贞娘子离开了披香殿,德妃起初还有点不适应,然而伴随着孩子一日日地长大,她也就慢慢地将心思转了回来。
嘉贞娘子给她举荐的那位易女官如今也到了披香殿,取代嘉贞娘子先前的地位,操持起了德妃身边的一干大小事务。
怎么说呢,单单只谈头脑,德妃一定不算是聪明,可在某些方面,她又有种小动物似的直觉的敏锐。
换成贤妃,接纳一个新人到身边来替自己迎来送往,总览诸事,她一定会把这个人查个底朝天,再观察上一段时间才敢用的。
这也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但德妃不是。
德妃是在圣上往披香殿来了之后,毫不设防地问他:“嘉贞姐姐举荐了一位易娘子到我这儿来,说是很稳妥的人,我能用她吗?”
她这么问的时候,并没有存着在圣上这儿提前将易娘子与嘉贞娘子的关系挑明报备的心态,也没有什么刻意的目的,就是觉得圣上比自己聪明,看人也比自己准,得问问他的意见——那么靠谱的嘉贞姐姐不就是他送过来的嘛!
圣上看她披散着长发坐在榻上,不施脂粉,仰着脸看着自己,眼睛清澈地能映出人影来,就觉得她像只天真懵懂的小鹿一样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德妃的脸,而后笑着说:“嘉贞娘子推举的人,怎么会靠不住呢。”
又叫人赏赐了即将走马上任的易女官。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
皇城之外。
吴进士登报寻求入赘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落幕,就被承恩公府的热闹给盖住了。
午后阮仁燧睡醒了,吃过奶之后,叫钱氏抱到德妃跟前去。
德妃拉着他的两只小手,笑盈盈地,像太阳底下一只在给自己崽崽舔毛的母猫:“我来看看,是谁这么可爱?唔唔唔——原来是我们的小岁岁呀!”
说完,又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尖去碰儿子的鼻尖:“哇!”
阮仁燧躺在摇床里边傻乐。
这时候易女官从外边过来,打发了乳母和侍从们出去,悄悄告诉德妃:“承恩公府刘小娘子的婚事,怕是得打个问号了。”
德妃听得怔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先前春闱结束,贤妃的妹妹订了婚,男方是新鲜出炉的今科进士。
她对此并不很关心,听完也只是随口问了句:“出什么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