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微忍俊不禁地低头,被宁绥一把搂到怀里。他一抬眼,正对上宁绥有些讨好的目光。
“我师兄邓若淳倒是一直对成仙很感兴趣,有机会的话,你点拨一二,怎么样?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
宁绥比他矮了半个头,想保持这个姿势就只能把半边身子挂在他身上,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宁绥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自在地松开手向后退去,却被夷微揽住腰,又一次拉回怀里。
“当然可以。”
然而,有如被针尖刺破耳膜,一声类似于脑鸣般的锐响炸开在意识的深处,起初只是轻微的一点,慢慢弥漫开来,毒气一般麻痹了神经。宁绥只感觉有一片迷雾充斥在脑海里,让他难以控制思绪,紧接着便是电击似的烧灼剧痛,他抱住头,全身颤抖,眼泪旋即掉出。
“什么声音,我的头——”
“别听。”夷微先用手堵住他的耳朵,顺势把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另一只手攥着焚枝准备应战,“……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是阴兵。先前看到楼道里的纸灰时,我就嗅到了阴煞之气,现在看来应该是召唤阴兵的符咒。阴兵的喉咙只能发出哨音,是他们集结的军令,这种哨音人不能听,严重的会活活疼死。”
熟悉的花木异香安抚着宁绥脆弱的神经,他短暂放纵本能压过理性,贪恋地向夷微怀中贴了贴。
仿佛在回应他的主动靠近,夷微又收紧了臂弯。
为了维持平衡,宁绥只能死死揽住夷微的腰。痛楚一波一波袭来,像有人用凿子扎进两边太阳穴,还在脑中不停搅动。宁绥控制不住地流泪,夷微感受到肩头温热湿润的触感,伸手抚着他的头发,用神识柔声说:
“你好像一只受了委屈来向我撒娇的猫。”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开玩笑了。”宁绥抽着鼻子,“他们……是我招来的吗?”
“我想不是,应当是某个邪魔外道养的私兵。他们几乎没有神智,也不会说人话,无条件服从下令者,不论目标是谁,一律格杀勿论。要是进了楼里,整栋楼的人都别想活。”
“我授箓那天师父给了我一个罐子,里面是他拨给我的兵马,受北极驱邪院统领。我带过来了,现在上楼去取,也许还来得及。”
夷微笑笑:“有我在,不需要,你以后也用不上。”
“你,我,去打一个连?能坚持多久?”
夷微表示:“就不能把他们全干掉吗?怎么一点士气都没有?”
那我们两个真是太厉害了,宁绥毫无底气地想,他问:“连我都疼得直掉眼泪,其他人呢?他们听不见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你是修行者,灵感强,容易被影响。”
“那他们可太幸福了……”宁绥拽着袖子擦擦眼泪。
哨音终于结束,夷微却还是搂着他不放手,宁绥听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老老实实地接着趴在他怀里。
“还没完吗?”
“嘘——他们围过来了。”
“咚,咚,咚。”
沉重的踏步声后,还连缀着铁器与地面的磕碰声,仿佛在昭示着,来者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铁甲军。宁绥从夷微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目光堪堪扫了四周一眼。低矮的灌木丛、密集的建筑物后,无数道绿色幽光漂浮于半空,那是阴兵的眼睛。
为首者身披青色重甲,长髯高个。借着倾泻的月光,宁绥扶正眼镜去看,才发现哪里不对。
他只有半颗头,后脑勺被平整地削了下去。
两侧各有扛着幡旗的兵士,后面的行伍拎着灯笼,青绿的磷火幽幽跳动,映出刀枪森森白光。每个士兵身体或多或少都有损伤,有的是缺胳膊少腿,有的是一身血窟窿,额头上都贴着一张黑色的符咒,大约是兵马的主人控制指挥所用。
头戴青盔身披甲,青骑青马青刀枪,这必是一支不正规的五猖兵马了。方才还祥和宁静的小区,现在已然一片死寂。
夷微不由分说捧着宁绥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听我说,阿绥,你现在立刻回到楼——”
宁绥立刻拔剑出鞘:“不,你身上还有伤,他们人太多了,我不能丢下你!”
“你相信我,你在这里我反而分心。”夷微耐心劝解,“一群杂兵而已,我一个人收拾他们绰绰有余。你保护好嘉禾,等我回去。”
“……好,这可是你说的。”宁绥攥住他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其余的符咒和法器都塞给了他。夷微不禁失笑,刚打算谢绝,抬眼看见宁绥满是担忧的眼神,心底一软,只好尽数收下,鼓囊囊地塞满两个口袋。
“平安回来。”
目送宁绥的背影消失于夜色中,夷微布阵隔绝战场与居民楼之间的连接,此处已然成为独立于外界的一处封闭场域,声音和景象都不会被其他人察觉。他收敛笑容,彻底释放满身的杀意,连连挽了好几个炫目的枪花,枪尖点地,摆开架势。
“怒目明尊在此,僭越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