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在家具城里幻想的那样,他们会拥有一栋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子,共同构建一个小小的家,再也不受任何约束,自由自在地拥抱、亲吻,与相爱。
如果连星夜喜欢小动物,他们还可以一起养一两只小猫小狗,不过他俩估计都有些忙,大多数时间可能还得让保姆照顾,那些小动物就只能跟留守儿童一样待在家里了,这么一想,又有点可怜……算了,只有他们两个也挺好的,过一辈子的二人世界。
楼照林一边傻笑着欣赏照片,一边在脑海中幸福地构想着自己与心爱少年的美好未来。
因为太开心,太幸福了,他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连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地滚了过去都没有发现。
于是,他便听到司机疑惑的低喃:“前面好像有人跳车了。”
“嗯?”楼照林愣了一下。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跳车的那个人和他的小少年联系起来,毕竟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那么甜蜜、那么幸福。
但他还是下意识回过头,看向窗外,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印,和车轮子不断滚过的脏污的雪混在一起,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恶心。
接着,前面的那辆车停下来了,徐启芳哭着冲下车,一边在雪里踉踉跄跄地奔跑,一边呼喊着连星夜的名字。
连星夜……?
他们为什么要喊连星夜的名字?连星夜不是正好好地坐在车上,准备回家吗?
他们终于互通了心意,亲吻了彼此,约好了明天再见的,连星夜的爸妈现在应该好好地把连星夜送回家,为什么要突然下车?
就好像……就好像,那个跳车的人是连星夜一样。
那从余光里滚过去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在楼照林的脑子里变得无比形象。
那东西好像穿着连星夜的羽绒服,身形和连星夜差不多大,长着和连星夜一样的脸……
那是……那是他的爱人。
一刹那,世界颠倒,时钟停摆,满天的大雪静止在天际。
楼照林哑然张张嘴,根本发不出声音。
“停车……”他的嗓音骤然变得极为沙哑,如恶鬼低喃一般,把司机吓了一跳。
“停车……停车……”楼照林喃喃。
司机赶紧把车停了,愕然地望向车后。
楼照林手抖得找不到门把手,试了几次也没把门打开,最后是司机把门弹开的。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楼照林猛地跌了出去,像一座山一样轰然倒在雪里。但很快,他就撑着身子,摇摆着站起来,只是他没走两步,又双腿发软地跌了回去。
他没有力气了,脑袋一片空白,整个身体都剧烈地发抖,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本能地用双手抓着雪地,往前拼命爬行了两下——向着少年的方向。
司机赶紧下车,把楼照林扶了起来。
楼照林抬起头,看到那处已经围了一群人,好多车停下来围观,交警正在一边打电话,一边指挥现场秩序。
地上有血,好多好多的血,红色的血在白色的雪上,他忽然分不清红与白了。
他看到有一只手从人群的脚边露出来,纤细的手腕弯曲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上面有一条条细长的刀痕。
楼照林的牙齿猛地打起寒颤,他突然有了力气,疯了一样大叫着冲了上去,扒开人群,一头栽在少年的面前。
身边,徐启芳像一头被夺走了孩子的暴怒的母狮子一样手脚并用地殴打着连文忠,怪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连文忠一言不发地跪在雪里,任由徐启芳又踹又打,傻了一样摊着一双宽大的手掌,这双手曾经无数次地落在连星夜脸上、身上,此刻却连碰都不敢触碰连星夜一下。
楼照林跪在地上疯狂地哭,疯狂地叫,交警赶紧上来拽他,拽不动,司机也上来一起拽,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把他从现场拖走,但他疯狂挣脱,很快爬了回去。
地上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人形物体,不,或许都称不上是一个人。
连星夜的四肢扭曲了,手指折起来,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到身后,脑袋也是歪的,上面破了一个洞,正在一股股地往外冒血。衣服被雪污沾得脏兮兮的,像一个小乞丐。
记忆里,好像曾经也有一个这样的人扭曲着身子出现在他的上一辈,像一盆摔碎的花。
两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的身体在楼照林混沌的大脑里不断重叠,楼照林瞳孔一会儿聚焦一会儿溃散,他忽然有些不认识地上的人了。
这真的是连星夜吗?这是他认识的那个连星夜吗?会不会只是一个穿着相同衣服、长着相同样貌的另一个人?
那人的脸上全是血和泥巴,楼照林看不清,他想凑近看看,想捧起那人的脸,仔细描摹一下那人的眉眼,但他的手一直在抖,根本伸不出,他不敢触碰那个人,地上躺着的好像是一只悄悄停留在人间的蝴蝶,一旦碰了,就会马上被惊扰走似的。
楼照林开始抱着周围每一个人的腿,指着地上的人,一遍遍地问:“那是连星夜吗?他是不是连星夜?”
路人害怕地踹开他,生怕自己被一个神经病缠上了,一边走远一边嘀咕:“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人,哪知道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