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她回到那片药田前的屋舍,桶中的水已是去了三分了,裤脚也被泥水打湿,紧紧贴在腿上。
季书瑜走近,抬手将那虚掩着的房门推开。
耳畔那鼾声仍未停止,视线中,橙色烛火惺忪,光影绵软,一如离开时的模样。
跳了许久的心此刻终于逐渐平稳,她轻舒一口长气,除了鞋履,动作轻巧地往里头走去,将两只水桶放于炉灶前头。
待调节好火候,等待汤药煎煮开之时,方才能够休息片刻。
季书瑜以手支颐,望着跳跃的炉火出神,因为过于疲惫,思绪就像是被凝固的湖水,表面平静,实际却无法透射出灵动的光芒,再也转不动了。
困意似一股洪流,势不可挡地向人袭来。使她颇有一种想要倒头就睡的冲动,可眼下环境尚未完全安全,她仍旧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眼下她精疲力尽,不知还能再坚持多久,只能盼着翠鸟能快些将消息送达,早些领来援兵了……
陶锅上白雾氤氲,草药的苦涩气味弥漫至整个室内,久久不散。
待炉灶上的陶锅中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她方才挽袖起身,将那煎煮完毕的汤药从锅中盛出晾凉。
“不烫了,喝药。”
她坐于竹榻边上,将闻人珏的头捞起靠于软枕之上,一边举起碗盏小心翼翼地让他服下。
可不曾想,给闻人珏灌药的难度竟远比方才灌水时更难。
汤药的清苦气味稍有些刺鼻,而当她将盛着汤药的汤碗凑近他的唇角,闻人珏一双长眉紧蹙,身体立刻变得僵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毫无所觉地扭过头去,不论人好说歹说都不肯喝下汤药,似是对苦味避之不及。
别无他法,季书瑜只得强制性地压着他喝下了半碗,见之后实在灌不进去了,方才遗憾收手,端着药碗离开了。
想来这些药量应也是够了,他既然这般不乐意喝,那便罢了。
……
天蒙蒙亮时,持续了一夜的雨水方才彻底收住了。
山中鸟雀啁啾,天地间到处都是茫茫白雾,营造出一种朦胧而闲适的美感。
屋舍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打碎了室中宁静。
季书瑜坐着的竹椅离门最近,听得亦最为清晰,然而那声音持续了许久,她仍然未有所动作,只作假寐状闭目养神,将脑袋撇向墙面一侧,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叩门声不急不缓,片刻之后,那床榻上许久未有动静的老人终于翻坐起身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被人扰了清梦的不悦,提声斥道:“谁又来敲门了,这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而之后,回应他的,是外头传来的一道低沉男音。
“打搅了,老人家,我是来此处寻人的。”
“寻人?”
老人下榻去开了房门,目光往外边望去,但见门前站着一个身量颀长的男子。他眉目沉静,神情淡然地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接着又径直绕过他将目光投向屋内,唤道:“小夫人可在此处?”
是援兵来了。
季书瑜起伏的心绪方才平缓了些许,如卸下了身上重担一般,神情略显疲惫地起身,将自己的面容暴露于日光之下,答道:“我在,合一。”
二人目光相对,合一目光微动,抬手向她抱拳,身上墨色衣衫染有些许暗色的血渍,神情中却毫无煞气,仍是如往常一般平静和缓。
他向一侧退开了几步,露出身后跟着的诸多府兵与一辆高大马车,开口解释道:“寻路时费了些许功夫,故而来迟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小夫人同公子先行上马车,离开此地。”
之后他又抬步进到屋内,将竹榻上躺着的闻人珏背送至马车之上,临走时又于季书瑜之后,另给屋舍的主人多添了一笔重金。
老人捧着手中鼓鼓囊囊的布袋,面上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
“酬金已经给过了……”
合一淡声说道:“多谢您今日的相助,只是有劳医师,之前发生的事情莫要同外人泄露。我家主子性格古怪,出门在外不喜被他人探听踪迹,更不喜他人多舌。”
男子面上失了平日里带着的笑意,清隽冷漠的眉眼间便展现出几分极强的攻击性来,加之身上染着的血迹,与腰间的佩刀,模样瞧着很是能唬人。
老者闻言识趣地点头,连忙答道:“那是自然,几位贵人放心便是。”
见他答应的这般爽快,合一抬
眸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番,直瞧的人额上流下冷汗来方才微微颔首,转身往马车前方去了。
“启程。”
感受到马车缓缓驶动,车内的季书瑜心中有诸多疑惑,思忖了片刻,抬手挑开了帘子,同驾驶马车的车夫询问道:“眼下这是准备去哪?回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