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琤看着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疼,也知道自己方才实在是冲动了些,自觉理亏,柔声道:“好了,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见姜清窈伸手捂住唇,便凑上前去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随即向旁边侧了侧身,避开她披散下来的长发,在她身边躺了下去。
两人并肩躺在一处,彼此都没有急着出声,只静静感受着这一刻的恬淡悠然。姜清窈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这才侧身,盯着他的轮廓出了会神,随即慢慢靠了过去。
谢怀琤任由她偎进自己的怀里,这才翻了个身,抬起手臂松松地落在她腰身之上,缓缓收紧。姜清窈将脸埋进他胸膛上,贪恋地呼吸着他的气息,方才的如醉如痴转瞬间如一场绽放后熄灭的焰火,在一片寂静之中冷却了下去。
她揪住他的衣襟,知道往后再也没有如此轻松惬意的时候,每一步都要走得极其谨慎小心。不论是对自己和家人往后命运的茫然惧怕,还是对他夺位之路的担忧,都在顷刻间将那欣喜与甜蜜冲散了。
恍惚间,姜清窈想,先前那一刻温存是不是一个梦?
丝丝缕缕酸楚在心头搅弄着、翻涌着,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只闷闷地道:“回京后,你要如何同太子抗衡?他在朝堂之上经营多年,势力稳固,贤名远扬。”
谢怀琤沉默半晌,道:“我明白。想要一点点撕开他掌控之下的政局,并非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许成年累月付出的心力到最后也会是徒劳。”
他道:“但我心中已有了初步的打算,先一步步走下去,以观后效。”
“可是,你要如何培植自己的力量呢?”姜清窈喃喃道。
他落在她身侧的手拍了拍,低声道:“窈窈,你还记得我那位故去的恩师吗?”
“林穹老先生?”姜清窈记得这个名字。
“是,”谢怀琤应了一声,“他弥留之际,我前去探望。去之前,我得到的消息是师父已经昏迷不醒,即便偶尔醒来,意识也是混乱不堪的,根本辨认不出眼前的至交亲友。”
“可我赶去时,师父忽然清醒了,思绪明朗,可以正常说话,”他的语气有些哽咽,“我知道,那大约是回光返照,却只能强撑着笑意,握住他的手,轻声同他说说话。”
“师父絮絮问了我许多,我都一一回答了。后来,他大约是疲累了,没了力气,便沉沉地闭上了眼。我没有出声惊扰,只安静等着。我知道,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师父了。”
即便过去了月余,谢怀琤提及此事,依旧忍不住红了眼眶。他顿了顿,续道:“最后,师父再度清醒。他盯着我,屏退了屋内众人,低声问了我一个问题。”
姜清窈感受到他的心跳声,抬起头问道:“什么?”
“师父问,”谢怀琤喉头发哽,“不论是过去还是以后,我心中是否曾有过想要得到皇位的念头,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林老先生。。。。。。为何会如此问?”姜清窈讶异不已,“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她问道:“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谢怀琤的思绪一阵晃动,仿佛回到了那一日。面对林穹的询问,他先是愕然,随即一惊,忙去看师父的神色,却见老人眼神清明,显然不是呓语。
师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屋内的烛火剧烈跳动了一下,谢怀琤垂眸,呼吸从急促变得轻缓绵长。
许久,他抬头,不偏不倚地直视着林穹,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我有过。”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谢怀琤也说不清。或许是母妃刚刚离世,他受尽欺凌与践踏、最灰暗之时,曾在辗转反侧之中蓦地生出了这样荒唐而又可笑的念头;或许是于热闹宫宴之上被冷声斥退,被剥夺了在场的机会,只能远远地听着那殿内觥筹交错之声,心底的苍凉逐渐被一丝疯狂的不甘取代;又或许是看着窈窈明媚的笑颜,生出了觊觎之心,却知道凭自己的处境根本没有办法堂堂
正正迎娶到她时,满腔疯长的爱意化作愈发强烈而不可忽视的迫切期盼。
可那些到底只是虚无缥缈的念头,谢怀琤知道只是痴心妄想。但在师父面前,他不愿隐瞒。
听了他的话,林穹虚弱地笑了笑,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哀伤:“这么多年了,你这孩子经受了种种磋磨,却仍然没有打碎一身不屈的傲骨,我没有看错你。”
“你果然和你母妃一样,骨子里都是绝不屈服的。”
“母妃?”谢怀琤心中一痛,“师父为何如此说?”
林穹陷入了回忆:“那一年,陛下设宴为秋妃娘娘庆贺生辰,命我随侍在侧,应和吟咏,作些诗篇助兴。宴饮间隙,陛下为了博娘娘开心,单独召见我,说娘娘很喜欢我写的诗,想向我讨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