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万事万物的发展,总是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比如虞伯钧竟然还叫小厮回来救马同春,正好就和下水救人的林泽撞上了。
比如马六媳妇的愚蠢和心狠,在马六被抓判流放时,偷偷藏了一笔钱下来,竟然不趁机离开马六这个家暴赌狗,反而拿着这笔钱请了四个混子来教训林泽。
这场修行,真的对吗?是否值得继续呢?
吴序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轻轻将它放到自己的学生跟前。
林泽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山长,不明所以,他为何要把自己的水杯拿过来。
吴序在林泽不解的目光中,清弹杯壁,青白的杯体开始晃动,连同里面的茶水也跟着摇晃。
林泽连忙把它稳住,“先生,您为何要拨弄此杯?”
吴序含笑将茶壶拿来,朝林泽道,“若是为师用刚才的力道再去拨弄此壶,壶身可否晃动?壶中之水可会甩出?”
林泽若有所思,但尚不明确,“自然不会。”
吴序道,“因此你也不必困惑,修行的时日尚浅,便如同这杯中水,外力轻轻一碰,晃动不安,杯中之水亦有随时有洒出去的危险。这本是自然就会发生之事,何必惊慌不安。若你日后修得如茶壶一般厚实庞大,所容之水越来越多,受外物碰撞,便不会像茶杯一般晃动不安。若茶壶之躯还不能令你感到心安,便不停地修行,如缸之躯、如山之躯、如天之躯……有的人会在茶杯晃动时,选择将水一倒而尽,自觉日后不再受此困扰。茶杯不装水,空置着,它还是茶杯吗?人之所以为人,心中那碗水不能丢。”
林泽在山长说完这番话后,沉思许久。原来需要的是把这杯晃动的水稳住,而不是将水倒掉。
一旁听的夫子和温庭山都陷入思考当中,这不仅是林泽的修行困惑,也是他们的。
“先生,人真是很容易在这个事情上,选择将杯中水一倒而尽,从此不必为其烦忧。这杯子实在太脆弱,总会遇到让其晃动之物。”林泽道。
“自然明白,为师信你。”吴序将杯子拿回来,含笑道。
林泽心中某个一直隐隐被压着的地方,终于在这一刻挣脱所有束缚。
自我的修行没有错,救人没错,被报复是他不够强大。总有一天,这些都不会成为他修行的阻碍。
“你知道什么人可以无拘无束地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吗?”桌子对面一向板着脸的王夫子轻声笑问。
“?”林泽抬头看过去,不知道这个问题与他的困惑有何关联。
“好心却遭恶报,你该生气愤怒,可为何要控制隐忍?”王夫子提点道。
“我还是个小小的茶杯,不足以抗衡更猛烈的碰撞,因此即便吃亏也要隐忍。夫子,我晓得的,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林泽感觉自己悟到了王夫子的意思。
“能掌握一切的人,才会轻易地展露自己的情感。你可以想想,谁是这样的人?”王夫子道。
林泽再次陷入沉思,能掌握一切的人,也就是拥有最大的权利的人,那不就是皇帝吗?
可是,当今皇帝反而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这是不是可以说,他并没有掌握一切?也有的人本身就是这种性格,林泽并不清楚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这个句话给了林泽一个判断人的方法。
比如要是皇帝明明不高兴某件事,却没有展现生气的情绪,这可能是他没有真正掌握某些权利。
林泽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去印证一下是否准确。
“翰林院编修你觉得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王夫子又问。
“夫子,学生认为是起草诏书。”林泽是很早就琢磨过翰林院编修这个职位的。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争着要进翰林院,为什么要进内阁必须要从翰林院来。
林泽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起草诏书这个工作内容。他能第一时间知道朝堂最新动向,皇帝和大臣们博弈、合作的结果,全都体现在诏书上。
所以别看这是个七品官,在京都属于毫不起眼的品级,却很让人看重。因为这是了解最新政治动向的其中一个重要渠道。
谢师告诉林泽,如何在职场中保存自己。现在王夫子告诉林泽,想要掌握更多东西,如何利用职务获取上升资本。
“好,为师言尽于此。”王夫子道。
林泽起身往后走了几步,向山长和夫子们深深鞠躬,“学生林泽感谢恩师们的指点与教诲,此番深情厚谊,永生铭记。”
师生聊了许久,吴序知道林泽明天要回桃花坪,往窗外看了看,“庭山,一会你陪清珩去斋舍那边与其他同窗好友聚一聚,我们几个老家伙就不做陪了。”
林泽赶忙道,“怎敢劳烦师兄相陪,清珩又不是外人,书院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
吴序看向温庭山,笑而不语,让学生自己决定吧。
温庭山起身道,“师弟就不许师兄顺便请教学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