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兰倚却在这时候用余光看见了——高嵘嘴上说着丰富的溢美之词,可他站在沙发旁边,只是很快地瞟了一眼池兰倚手上的宣传册。那一眼快得不能让任何人看清关于“编织”的任何细节。
而且他的眼底写着,不感兴趣,无论池兰倚买的是什么。
低头时,池兰倚发现事情变得更糟了。
他手里的宣传册停在珐琅花瓶的那一页。他刚才心里有鬼,根本没看清楚页面上显示的是什么。
而且更更糟的是,即使宣传册上的画面是花瓶,高嵘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属于屏风的形容词。
他明确地知道池兰倚临时买了什么,在他到达这里之前。
门又开了。古董行的老板带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和两个服务生一起从门后走了进来。池兰倚在古董行已经停留了两个小时,可在刚才的两个小时内,古董行老板甚至没有出现过。
可现在,他点头哈腰地向高嵘表达寒暄。
就像高嵘是此间能做主的大人,池兰倚是高嵘的小孩。
往日里,池兰倚对这些事根本不上心。他本人也并不喜欢和古董行老板打交道。可今天头一回的,池兰倚觉得有点不高兴。
高嵘直接招手,从老板手里接过账单。池兰倚立刻仰头道:“你不打算坐在我旁边吗?”
“直接买单吧。我们很快就得去下一个地方了。”高嵘依旧靠在沙发旁。
下一个地方?
高嵘这时候低头看了池兰倚一眼。他眉眼幽深。
“你忘记今天还要去哪里了?”
“哦……不是……”
他一定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池兰倚翻手机,备忘事件栏里却空空荡荡。
他忘了,他从几年前开始,就没给自己千头万绪的事情写过备忘录了。
因为有高嵘在。
创业者的生活像乱糟糟的毛线团,尤其是品牌设计师。他把创作的、商业的、交际的、政府的……混成了一团乱麻。
只有高嵘,能从这堆乱麻里从容不迫地牵出一根线头来,然后带着池兰倚去每一个地方,告诉他今天该干什么。
他眼巴巴地看向高嵘。可高嵘只低头写支票,毫无回答他的打算。
“您的眼光很好。这组绣屏名为《四时锦》,您买到的这幅是《四时锦》中的《春》。”在高嵘买单期间,老板笑吟吟地和池兰倚搭话,“这位私人卖家的手里据说还有《夏》和《秋》。只是他人在国外,尚未把后两幅从仓库里整理出来。这位卖家也说过,他很喜欢这些绣屏,只可惜没能收集到《冬》,故而将它们卖出。如果有谁能喜欢,他很想见见这位知音……”
池兰倚的脸微微地红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您有那名卖家的联系方式么?”
他刚说完,站在他身边的高嵘忽然停笔。
高嵘淡淡地看向古董行老板。他不说话,幽深的眼里却冷意十足。
古董行老板的冷汗落了下来。
他刚才说错了什么吗?
“我得,我得先问问他希不希望给出联系方式。”
在古董行老板说出这句话后,原本落在他身上的压力消失了。
池兰倚却蹙起了眉头。
“那就这样吧。我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包装的,别把我的东西弄坏了。”池兰倚耸耸肩。
他把宣传册重重地扔在茶几上,轻盈地往后面走。途经门扉时,他转头对高嵘说:“我以为你至少会对价值几百万的东西长什么样感兴趣。”
他半张脸在门扉外,半张脸露在室内,像是森林树后只露出半张脸的猫:“可你就这么付了款,很爽快——身价几百亿的高嵘先生。看来下次我得买点更贵的。”
话音刚落,他就像猫收回尾巴一样,迅速地消失在了门边。
室内只剩下几个人的冷凝。忽然间,高嵘“嗤”了一声。
他把支票递给出纳。
“能快点办完手续么?避免夜长梦多。”高嵘冷淡地说。
他顿了顿,又道:“高价去找那个人,把《夏》和《秋》也买了。我要匿名收购,不要让那个人知道买家是谁。还有,市场上有《冬》出现的话,也帮我买下来——没有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