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大姨。”
隔壁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许加刚就回应了起来:“过来呀大鹏,赵哥来啦。”
柴鹏就颠颠地跑过来了。
“老马家几代地主,其实传至我爷爷这辈儿已经开始没落。”
和杨书香溜达到院后身儿的马圈,马秀琴一直在絮叨着。
她把目光看向远方,绿油油的麦苗被河水浸润得亭亭玉立,这让她很快想起了幼年听爷奶说的光景:“薄田是有一些,充其量也就富农罢了,平时地里活多半都我爷爷亲自操持,短工只是偶尔雇佣,内时可还没琴娘呢。”
风起时,艳阳高照的正午在马圈里点亮了明灯,马儿低头转悠着,像是没吃饱。
延伸至远方的黄土窄道泛着黑瓤儿,一群飞舞的白鸽呼啸而来,在天际的浮云略过时,在马圈棚子顶上打起伞来。
“地主家的饭桌上不都是白米白面,也吃粗粮。我爷和我奶没前儿,我快二十四了……到了琴娘这,勉强也就高小毕业,中学让人给顶了……顶了就顶了吧,妹妹和弟弟都还小,谁叫家里缺劳力呢。”
马秀琴像在讲故事,而杨书香则是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凝重之色渐渐爬到他的脸上。
倘若此时此刻赵伯起现身的话,他敢肯定,自己绝对要轮拳头的——还就狗拿耗子了。
马秀琴知道杨书香会抽烟,就试探着问了句:“掖着烟没?”见他脸色不好,就搓起手来,“干巴巴想抽根,要是没有……就算了。”
杨书香从口袋里把烟踅摸出来,递过去时,没敢抬头。
他叫了声“琴娘”,想问她啥时开始抽的,话到嘴边又又噎了回去,硬是没敢问。
嗓子眼里灌了半壶醋,拿捏得左右不是,他就也跟着点了一根。
马秀琴吸了口烟,笑了笑:“琴娘十四就开始挣工分了,打草、拾粪,编筐啥都干过,一直到嫁人。”
缕缕青丝淡淡,氤氲起来的样子如同白云,聚散匆匆,在她那仍旧能看出涂了口红的嘴里冒了出来,“出嫁时你赵大驮着我走的,队里把工分给涨到七分了。”
又抿了口烟,她拉起杨书香的手笑着说:“内时琴娘可都老姑娘了,多亏你妈给做的媒。”
书香吧嗒吧嗒地嘬着烟,一根过后又点了一根。
嘴里干苦,余光扫到琴娘泛红的眼——那张充满母性气息的脸上,他刻意让自己笑起来不那么死板,然而却总觉得心里跟锤了一家伙似的,烟一丢,他就把马秀琴紧紧抱在怀里:“娘……。”
叫一声娘,久远的年代仿佛触手可及,他体会不深却知道里边有些事儿……
压根就说不清。
“琴娘知足啦……就想跟你说说……”马秀琴伸出手来,她想搂杨书香的腰,可最后却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这让她心里多少好受一些,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总之,她就想看看孩子,哪怕啥也不做。
幼年时,书香可没少看琴娘两口子为了帮衬兄弟四处奔波劳碌。
房子先后都给盖了、婚也给娶了,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又能说明什么呢?
“没心,都不是人!”
他紧紧搂住马秀琴的腰,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世道!
人情!
现实!
他知道,这绝不是一个人的世界,也绝不仅仅是琴娘才有的悲惨!
“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轻易不说过头话,也从不说狂话,今天算是破例了——给琴娘叫屈喊冤,更想把这不该他说的话吼给赵伯起听——就内点尿性你他妈还是人吗?
她是谁?
她可是你媳妇儿!
“琴娘没事儿,就是想跟你说说。”
感受到身体上的颤动,马秀琴最终也搂住了杨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