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和陆征年找了一个走廊,躲着外头下得愈发大的暴雪,他们两个并肩站在一块,却沉默地只能相对无言。
缄默半晌,沈清欢才终于清了清嗓子开口,她目光走神地环顾着学校的四周,问他:“你在苏市待了几年了?”
面对她突然的问题,陆征年一怔,没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想了想,随即回答道:“七八年了吧。”
听到他的答案,沈清欢有些诧异,一切似乎都像是乱了套,他这个北方的人反倒在南方的苏市长久定居,而她这个本地人,却离开苏市也要将近十年了。
“这么多年,你去看过清寒哥吗?”她眨了眨眼睛,鼻子莫名地一酸。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到宋清寒,她还是会那么难过。
“看过,几乎每年都会去。”听到他的名字,陆征年也面露痛苦:“我是后来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的清寒的事情。”
“回来?”沈清欢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难过的情绪给压了下去。
她佯装无所谓地挑了一下眉梢,转过身紧盯着他,用着重逢以来第一次那样强硬的语气,质问他:“当年高考结束后,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消失?你知道我们都在找你吗?”
她一口气地把当年想问的问题都问了出来,心里却倏然地松了一口气,这些问题,她早该在许多年前就亲自问他。
“当年”陆征年听着她一连串的问题,想起当初发生的事情,有些难堪地说道:“在当时,高考前几天,我爸在一次逮捕犯人的行动中意外去世了。”
他扯着嘴角,勉强地抬头和听到他话后彻底呆住的沈清欢对视。
其实陆征年也有些记不清当初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去的,陆父去世的太突然,陆母一时无法接受,直接晕倒住院了。
他们在苏市没有亲戚,全部的事情也只能靠陆征年一个人承受,他那会也才刚十八岁,面对太多事情都束手无策。
那个时候是他们所有人临近高考最关键的时候,他却整个人自顾不暇,好像已经什么顾不上了,就连高考的那三天他也是恍惚着过的。
直到周围的同学高喊着高考结束,他们的父母笑着涌上来,有的手里拿着东西,有的牵着自己孩子的手说要出去庆祝。
拥挤在人潮里,他第一次特别庆幸因为周围的嘈杂,让他显得在人群里没有那么狼狈,周遭的人都忙着欢呼、忙着庆祝。
他想,幸好那天他没有在考场外见到沈清欢,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以一个什么样的模样去见她。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又让他由衷地后悔,他宁愿那天再见她一面,因为往后都即将再也没有机会-
陆征年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考砸了。
这一切的事情都太影响他的心态了,可是目前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继续想关于考试的事情,他匆忙地挤开人群,朝着医院跑去。
到病房的时候,病床上却是空无一人。
查房的护士告诉他,他妈妈自己一大早班里出院了。
闻言,他心慌地离开,跑回家的时候,看见陆母脸色苍白地指挥着搬家公司搬家。
“妈!”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门口,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征年,你回来了。”陆母嘴边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她没有询问陆征年考得怎么样,只是和他说:“我们回老家吧,你爸他肯定也想回去了。”
她抬起手抚摸着儿子的脸,手背上满是挂水留下的淤青,陆母垂下眼,看见自己儿子眼下的乌青时,顿时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陆征年无力地低下头,他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不断地有冷风灌入,他只能点头答应,“好,好,好,妈我们带爸回家。”
他是在那一天和陆母一起离开的苏市,离开那个他们一家人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他们走得很匆忙,沈清欢的消息正好在他跨上离开苏市的长途车时发来,一条一条信息弹在手机屏幕。
她说叫他等他,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去回复任何一个字了-
“当时还是太年轻了,出了那样的事情,好像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压垮了。”陆征年嘴上轻描淡写地说着当时的痛苦,好像那时候无助的人不是他一般。
可是沈清欢紧盯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在难过,她很想告诉他,人生的生离死别其实从来都不关乎年龄,他不用佯装着坚强,可是话到嘴边,她好像也一时失语了。
沈清欢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她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个迟到了太多年的事情。
“但终究还是我对不起你清欢,是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陆征年嘴上挂着难看的笑,他看了沈清欢一眼,便不敢再继续和她对视,他低下头,眼底闪烁着不明的情绪。
那一年高考他没有考好,也没有如同他们的约定一般,考去北京的大学。
那年似乎大家都很顺利,唯独他顺遂半生的人生突然在最重要的时刻夭折,如同他预料中的那样,大家考得都还不错。
徐嘉嘉他们在群里询问他的时候,他却无法开口了。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考砸,父亲骤然离世,他的不告而别,都让他无法言语,只能懦弱地躲在其他人找不到的地方,暗自舔舐这一切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