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上的内容,在这二十几天里,几乎每天深夜都被她不停地修修改改,虽然早就做好了最坏的结果,可是少女怀春的心思,总是这样的别扭又难以说清,连沈清欢这样炙热直接的人也不例外。
她正犹豫着手上这封信的去处,沈母却在这时候突然回家了,她匆忙地打开客厅大门,沈清欢被打得一个猝不及防,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胡乱地塞进口袋里。
“妈!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她站起身来,眼神飘忽不定,有些心虚。
“清欢!清寒出事了!你快和妈妈去医院。”沈母看着她,脸上神色急得似乎要哭出来。
“什什么?”沈清欢神色一怔,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沈母拽着上车-
在医院,寂静的病房外,他们一家三口赶来的时候,宋父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口,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病房内,嘴里不停说着祈求的保佑,被他搂在怀里的宋母却已然哭得泣不成声。
清欢走上前没几步,便看到坐在旁边椅子上满手都是鲜血的徐嘉嘉,“嘉嘉!你怎么了?”
她惊呼,心底的忐忑愈发浓烈。
徐嘉嘉抬起头听到她的声音,她脸上布满泪痕,浑身都在发抖。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沈清欢,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只盯着沈清欢不停地哭。
当下的气氛奇怪又压抑,她对上沈父有些湿润的眼睛,想起方才一路上过来,无论她怎么询问,沈母都一言不发的模样。
沈清欢心里一咯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呼吸都差点停滞。
恰好这时,病房门被医生从里面打开,他们穿着白大褂走了出来,抱有歉意地冲着宋父宋母鞠躬:“实在是抱歉,我们尽力了。”
话刚落,宋母痛苦地从喉咙里发出大叫,她奋力地推开宋父冲进病房,趴在宋清寒的身上,嘶声裂肺喊着:“清寒!清寒!不要丢下妈妈儿子!我的儿子”
宋父闭上眼,沉痛的表情龟裂,他走进病房,背影佝偻着像是突然老了十岁。
沈父沈母听到医生的话后,他们两个都不忍心地别过头,小声地啜泣起来。
沈清欢脑子嗡嗡作响,像是一下子都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了,她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看见白布遮住宋清寒苍白的脸,她的大脑机制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还好好的人,会变成这样。
她无意识地留下眼泪,脸上湿润凉了一片。
远处走来的警察他们没有见过,他们站到徐嘉嘉面前,想做笔录了解当时发生的情况。
可徐嘉嘉像是傻了一般,她瘫坐在位子上,眼神空洞,什么话都不肯说。
病房里白得触目惊心,让人心痛地几乎要窒息,沈清欢眼前恍惚,逐渐变得模糊、空白,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那是最差劲的十八岁。
任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十八岁,竟以这样悲痛又残酷的结局收尾-
宋清寒的葬礼在苏市夏天最热的那一天,事发的那个巷子口,因为没有监控而无法找到具体的线索,从知情人嘴边唯一得知的,只有宋清寒在死前,仍在呢喃着什么。
可是谁都没有听清他嘴边的话,谁也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宋清寒的父母对这样的结果自然不可能会同意,他们夫妻两几乎一夜白头,失去了两个孩子的痛苦彻底击垮了宋母,她的精神状况愈下,时常有不清醒的时候。
也是从那天开始,徐嘉嘉开始生病,她开始失眠,午夜梦回时,她眼前总浮现出,自己隔开人群跑过去,看见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宋清寒躺在冰冷的地上,她冲过去抱着他,哀求着让周围的人报警,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裙子,那是她唯一的一条裙子,也是为了见他而买的。
她整个人以吓人的速度在那个夏天暴瘦,瘦得险些就差一副皮包骨,多次在家里晕倒。
沈清欢和江淮远也开始自顾不暇,他们的悲伤甚至还来不及消化,就又因为徐嘉嘉的事情心力憔悴。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朋友了,不能再失去第二个。
那是二〇一一年的苏市,监控设备一律都不齐全。
最后杀死宋清寒的凶手还是没有被找到,宋父宋母辞了工作,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只求一个结果和公正。
徐嘉嘉也在知道凶手没找到后,终于愿意进食吃一点饭,她动作机械地塞着手里的米饭,整个人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旧娃娃。
她说,她要等到那个凶手落网,她说,她要为宋清寒报了仇才能死。
也在宋清寒死后,徐嘉嘉像是变了一个人,填报高考志愿时,她没有选择原先的专业,而是改报了苏市一所大学的法学。
她没有表情,冷漠地说,“等抓到那个人的时候,我要亲自把他送进去,让他为清寒哥偿命。”
沈清欢看着她的模样,悄悄地背过身抹眼泪。
徐嘉嘉的一生都波折又坎坷,她曾经说,能在自己最困难无助的时候,遇见沈清欢和宋清寒,就是她不幸的人生里唯一的幸运。
也从很早很早之前起,她喜欢上了那个虽然嘴上不会说太多漂亮话,但是会在关键时候二话不说把她护在身后的宋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