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泉一直神情紧绷,这时也松了口气,见度厄祭司入定,料想他在默运摩迦心法,以化解村众焚心之苦,哪知过了许久,阿芦痛苦不减,屋外依旧哀嚎声不绝,不由自语道:“怎地村众还在痛苦之中?”无祥上师知他心中疑惑,回道:“苦难之鞭极耗心力,一旦祭出,七日内再无法运转摩迦心法,所以村众痛苦不减。”“那……那怎么办?村众能熬过七晚焚心之苦么?”“熬不过……度厄祭司元气大损,等他恢复过来,当另有安排。”无祥上师说罢,忽面色一变:“啊哟,不好!”就在他惊呼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麻衣卫陡然挺剑刺向度厄祭司,这一剑从后背穿心而过,度厄祭司喷出一口鲜血,当即倒在榻上。方泉大惊,无祥上师怒吼一声“孽障!”从手心弹出一粒紫色小豆,那豆子落在麻衣卫身上,瞬间燃起一团紫火,将麻衣卫烧成灰烬。无祥上师放下药篓,迅速抓了几味药草,碾碎敷在度厄祭司伤口处,过了一会儿,度厄祭司悠悠转醒,只是脸上血色全无,显然伤势极重。“别……别浪费力气了……”度厄祭司声音微弱,脸上竟浮起一丝笑容,“对苦难祭司而言……死是最好的解脱……”度厄祭司艰难抬手,从怀里摸出一盏油灯,“这……这是我毕生……积攒的乌木油灯,可……可点燃明王之火,免村众焚心之苦……带他们……去……去……淮城……”说罢,缓缓合上了眼睛。乌木油灯无祥上师伸手探息,确定度厄祭司已逝,沉默良久,叹道:“摩迦在上,你一生度他人之厄,到头来,终于度了己之厄……”说罢,对着遗体拜了三拜,抛出一粒紫豆,将其火化。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方泉回过神时,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其时东方吐白,晨曦初露,一直匍匐在地的阿芦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无祥上师道:“夜里焚心之苦你尚且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此时天色已明,火毒退去,为何又哭了出来?”阿芦泣道:“祭司学徒怎能因焚心之苦而哭?现在哭,是舍不得度厄祭司罢了……”这时有村民陆续围了近来,他们遭受焚心之苦时,已然猜到度厄祭司凶多吉少,此时得到印证,一个个长跪茅屋外面,神情悲恸。无祥上师安抚众人,好一会儿才平定下来。方泉回想昨夜经历,问道:“上师,那麻衣卫为何突然倒戈,刺杀度厄祭司?”“是我疏忽了……”无祥上师一声叹息,“那时度厄祭司已停运摩迦心法,阿芦和村众都在遭受焚心之苦,偏那麻衣卫毫无反应,我当他重伤昏迷之故,却忘了还有一个可能:被魔将死后执念蛊惑成魔……等我反应过来,惨剧已然发生,来不及挽救了。”方泉听明白了一些,但仍有疑惑,正欲开口询问,忽有一个村民在外高声喊道:“上师,度厄祭司临终可有什么交待?”无祥上师取出油灯,对众人道:“这是度厄祭司临终留下的乌木油灯,可点燃明王之火,他嘱咐我们前往淮城……”“啊,去淮城作甚?”“他没来得及交待,我倒是能猜到原因……”无祥上师沉吟道:“淮城的乌木矿一直征收矿农,现下黄瓦村的唯一苦难祭司已逝,这盏灯顶多能撑半月时间。半月过后,油尽灯灭,大家如何度过焚心之苦?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淮城做矿农,除此之外,别无它法……”村众沉寂了一会儿,显是舍不得离开故土。无祥上师又道:“淮城乌木矿藏丰富,夜夜都有明王之火庇护,做矿农虽苦,却也苦不过火毒焚心……大伙折腾了一宿,各自散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动身迁往淮城。”村众听闻,一个个摇头叹息,无奈离去。自来殇域之后,方泉的白鱼之灵就来来回回游向东南方。此间事了,他要继续前往东南,正欲向无祥上师告别,转念又想,不若问一问淮城所在,如能同行,也好有个照应。“请问上师,那淮城在哪个方向?”无祥上师回道:“在东南方,小哥反正是游历,不如随我同行。”“如此,就叨扰上师了。”方泉留在黄瓦村,左右是闲着,便寻一处无人之地练剑,到傍晚时分,忽听得一声音从心头响起:“救我……救我……”正是先前听过数次的求救声。他收了长剑,寻思:“这就奇怪了,这声音从人域跟随至此,那问题显然出在无祥上师身上……莫非是他囚禁了什么人?”摆摆头,又想:“无祥上师是好人,我不该如此揣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