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货郎说着,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
曲芙蓉没想到,他与自己非亲非故的,竟说出如此侠义话来。前一刻她还为柳玉柴着恼,这会儿她瞧着老货郎,心里说不出的感激,眼圈红了又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甚么柳玉柴之流的不重要了,她不会放在心上。去他的柳玉柴。
此后,曲芙蓉在老货郎的陪伴下,前往澄州城。
两个人晓行夜宿,爬山涉水,餐风饮露。虽然依旧辛苦,曲芙蓉却开心多了,有老货郎护着,再也不用成天担心被人欺负,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曲芙蓉依旧着男装,在老货郎面前也不用假装声音,需要跟外人交涉说话时,便交与老货郎出面,这一点最让曲芙蓉舒心。
老货郎一路沽些扇子、幞头2、斗笠、草鞋、葫芦、饴糖、风车、香包等货物,售与路人,逢到热闹集市,停下脚叫卖半日,所得银两,勉强够二人每日里吃一顿,倒不至于挨饿。
免不了仍需破庙柴房过夜,有老货郎守在一旁,曲芙蓉很踏实,不用再担心半夜里窜出个野兽之类的。
有哪一日,售得足了,竟也能住上一回客栈,即使最便宜的通铺,也让她喜出望外,能四平八稳躺下来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曲芙蓉不肯让老货郎独自一人辛劳,便一路抢着帮他售货。学着老货郎的样子,叫卖货物。老货郎起初不让,说这抛头露面的活儿,哪是她这样的姑娘做的?曲芙蓉说原是为她,哪有让他一个人辛苦的道理。老货郎才没话说了。
如此行了将近十日,已是小满时节,天气越来越炎热。正值晌午时分,大多行人皆图凉快,找了荫凉地躲着。她两人却顶着烈日赶路。
曲芙蓉抹着汗道:“赵大爷,等到了澄州城我大姐家,寻到我爹娘,雇辆马车送你回去。”
那老货郎接道:“曲姑娘,莫急,到了澄州城再说。”
曲芙蓉叹道:“赵大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父母去了澄州城?”
“曲老爷曲太太何等仁义,岂会弃你不顾?”老货郎言道。
曲芙蓉听了这话,泫然欲滴,沉默半晌方道:“我也相信爹娘不会弃我不顾,我想不到他们会去别的甚么地方,总归去瞧了才知晓。我是宁愿相信,他们弃了我,去澄州城我大姐家了。”
老货郎没再言语。曲芙蓉也不说话了。
二人默默走了一程,曲芙蓉只觉得后背汗水直淌,衣裳粘腻腻地贴在身上,她抹着头上的汗道:“这天越来越热了,夹袄都穿不住了。”
老货郎便提议:“今晚住一回客房,洗洗换换,好生歇息一晚?”
曲芙蓉眼里闪出光,只一瞬,那光又黯了,“算了,钱不够。”
老货郎道:“今儿又售了些,住一间下房,还是够的。”
“太好了!”曲芙蓉拍手笑道。
说话间,二人行到一处河滨,这里依山傍水,生着几棵高大的树木,是个歇脚纳凉的好地方。有几辆马车停在路边,还有几位行人三三两两地在树下乘凉。
老货郎提议稍作歇息:“曲姑娘你往那河里洗把脸,我去那边山崖瞧瞧。方才远远瞧着,一点一点红红的,许是甚么果子。”
曲芙蓉听了,道:“这时节会有甚么果子?那些桃李梨子方落了花儿。”
“去瞧了才知道,”老货郎念叨着,自往那山崖去了。
曲芙蓉瞧着老货郎走远,心里有些歉疚,虽然老货郎一直以仆人自居,对她很尊敬,可她从来不当他是仆人,只当他是父辈,对他礼敬有加。
要搁往日,她会陪着老货郎同去,今日,她实在走不动了。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两条腿木木的,好像不听她使唤了,每走一步都像拖着上百斤的沙袋子。
她有些怀念那次短暂坐过的马车,还是坐马车又快又舒服,不知苏莫寒他们走到哪里了?也许他们早已经到澄州城了。唉,还是草率了,早知道如此,或许当初就应该跟着他们坐马车走。算了,不想这些了,先歇息一下。
她倚着一棵柳树坐下,方才这一路,感受到脚后跟一阵阵钻心地疼,不争气的脚也跟着添乱,肯定又磨出水泡了。
不过,也不能赖自己的脚,大概是鞋帮缝补得不平整,那是昨儿夜里在庙里就着月光补的,看来今晚得拆开来好生缝缝。真是甚么都不好糊弄。
曲芙蓉头倚着树,旅途的劳累加上天气炎热,没多久,就困得合起眼睛打起了盹儿。
恍恍惚惚中,忽听得有人喊:“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