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棠全身一颤,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更大的炙热填满了。她痛呼一声,眼中瞬时就充满了泪水,惨白的月光孤伶伶地在窗台打了个圈儿,对于惜棠而言,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回忆到了此处,惜棠全身都泛起阵阵的冷意来。她僵着身子在榻上坐了好久,殿中伺候的人原本还想和她殷勤说些什么,但瞧她这样的神情,都知情识趣地退下了,唯有灵儿一人留了下来。她们坐在一处,无言地抚慰了彼此很久很久。
皇帝不知何时离开了长安,在临淮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一个下午又突然回到了未央宫。众人不明所以,都还处于徨徨之中,就看着太尉王骏率先入甘露殿觐见了天子,见没什么异样的风声传来,朝中重臣就想紧跟其后,还未来得及动身,宫中却传来了天子探望太后的消息,这样一来,就只能暂且熄了心思。
长信殿中,尹太后对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谢澄其实也并不想常来见母后的冷脸,只他们母子之间,虽然已破败到这样难以挽回的地步,但应该表现给天下人看的,还是应该尽力表现的。国朝向来以孝为先,谢澄不愿在口头上落人话柄,因而此刻从临淮而归,应付完王骏后,就来到长乐宫了。
而尹太后呢,望着多日没见的儿子,眼中并没有什么思念之情。反而是一见他,心中的火气就涌上了心头,她冷嘲热讽道,“皇帝知道回来了?我还以为皇帝沉醉于美人乡,全然忘记了长安呢!”
谢澄不动声色道,“母后在说什么?”
“你瞒着旁人,也就罢了,还想瞒过我!”尹太后一声冷哼,“你是见人家郎君没了,机会来了,就丢下朝政,迫不及待去了临淮,去做那等夺人之妻的丑事了。”想起阻挠不得的前事,尹太后冷笑起来,“”天下焉有你这样的天子!”
“母后自己也说,”谢澄冷冷道,“临淮王没了。”
尹太后望着谢澄严寒的表情,一个极为可怖的念头忽然在脑中一闪而过。“你,”她的呼吸略微加重了,“临淮王的死,莫不是与你有关?”
谢澄一声嗤笑。
“母后该不是在后宫待久了,开始说糊话了吧!”皇帝凉薄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叫人听起来格外发寒,“朕还什么都没做,他就自己死了。”
谢澄的话音刚落,长信殿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尹太后心中颤栗,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久久地注视着他。
“侍奉你这样的人!”尹太后沉默几息,忽然震叹出声了,“哀家还真替那沈氏感到可怜!”
谢澄听着母后这番言语,脸色都没变一下。他泰然自若地坐着,手指还在茶案上不耐烦地动了几下。尹太后深深呼吸了口气,还是开口了,“现下,想你也是把沈氏带回长安了。”她问,“那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见母后没有多加阻挠,谢澄略带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这样看我做什么!”尹太后没好气地瞪着他,“如今,你要做什么,我也是拦不住你的了。只盼你不要再做下这等失了体面的事,叫天下人看了笑话。”
谢澄的心微微一动,他顿了顿,正欲开口对母后说几句软话,尹太后就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临淮王新丧不久,你若急急地把人纳入宫,朝中难免有所非议,传了出去,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尹太后沉吟片刻道,“就先把她安置在宫外吧!你若念着她,常常出宫去看就是了。待过个一年半载,寻个好日子,封个不起眼的位份,悄悄地把她纳入宫,就是了。”
谢澄听到前面,本来还是比较满意的。可听到后面,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她是朕放在心上的女子,再如何抬举,都毫不为过,”谢澄冷哼道,“怎么在母后的口中,就这样的见不得人?”
“你还好意思说!”尹太后有些恼火了,“那可曾经是你弟弟的王后!”
谢澄听到这句话,脸色就有些难看。尹太后眼冒火光地看着他,谢澄仰着脸想了会,还是道,“那又如何?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没必要藏着瞒着。”他蔑然道,“旁人若要说三道四,尽管说就是。只若传到了朕的耳中,就休怨朕心狠手辣。”
皇帝的言语中有着森森的杀意,尹太后为他口中的场景而不安起来。“哪能动不动就杀杀杀!”尹太后瞪他一眼,但瞧着谢澄的脸色,知道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心中很是恼怒,有心要痛骂几句,但毕竟已经不是旧时的光景,只能硬生生忍了下去。但她转念一想,皇帝自小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对这据说是心尖尖上的女子的喜爱,又能维持到几时呢?只怕情浓不了几个月……尹太后想到此处,就没有再出言,算是默许皇帝方才的话了。
尹太后心思幽幽,又想到那沈氏的身份,毕竟曾经是临淮国的王后,瞧着她与九郎的感情,似乎也是如胶似漆,这样被迫跟了七郎,许是会心有怨言,七郎现在又和被灌了迷魂汤似的,眼中只瞧的见她……思来想去,尹太后都不能放心,就对谢澄说,“如今沈氏既跟了你,那也算是哀家的儿媳了,总要哀家使人教教她规矩,才能服侍的好你,你说是也不是?”
“您宫里的人?个个都和虎狼似的,”谢澄讶然一瞬,“还是罢了,她胆子小,您可千万别胡来,莫要把她吓坏了。”
尹太后有些不高兴,“这是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知道母后是为我好。”谢澄笑道,“只朕的人,交由朕自己来管束就行了,来日调教好了,再要她来给母后請安。”
尹太后的表情稍稍缓和了,“日日都是这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见着尹太后这般的神情,谢澄知道她消气了。不涉及权柄的话,他也是想和母后好好相处的。于是又和母后温言了几句,准备离开的时候,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又道,“她来给母后请安,也是应该的。可母后对她,可不能像对朕一样,千万要可亲些,不要把她吓着了。”
尹太后简直被他气笑了,“哀家有这么凶恶吗?”
谢澄见母亲生气了,就摇着头,只笑不应了。母后有多厉害,做了她儿子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吗!他被奚落惯了,倒也不要紧,吓着惜棠就不好了。还是得缓一些时日,与母亲说清楚了,再叫她们二人见面。谢澄心里如此想着,就告别了母亲,离开了长乐宫,往惜棠的云光殿去了。
第39章钝刀
不知何时,惜棠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当她醒过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黑沉沉的了,而寝殿亮着很温暖的烛光。惜棠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谢澄听到了她这边的动静,抬眼看过去,问一声,“醒了?”
惜棠默默点了点头。谢澄扔下手中的毛笔,章羚连忙给他擦拭着手,谢澄不耐烦地挥开,他走到惜棠面前,用手指摸着她的脸,过了半晌道,“看来是近来赶路赶累了,今日多睡了一会,脸色倒好了许多。”
皇帝的手指有着淡淡的墨香。惜棠感受着他手指的温度,忍着颤栗小小幅度地点头。谢澄亲了亲她的乌发,说:“现下都戌时了,朕用过饭了,你想吃些什么?”
“我不饿,”惜棠摇摇头,“不想吃。”
“胡闹!”谢澄的脸色忽的一变,斥责起她来,“再不饿也要用些东西。”
惜棠畏惧地看着他,谢澄无奈叹口气,牵起惜棠发凉的手,把她摁在了食案前。惦记着惜棠的口味,今晚的菜式大多都是清淡的。惜棠只用了小半碗桑芽粥,就再也吃不下了。谢澄见她这样的情状,就没有再勉强。
夜深了,长扬榭很寂静。太冷的夜晚,连虫鸣都听不见了。惜棠蜷缩在谢澄的怀里,谢澄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她。她的腰肢不堪一握,而前头却是莹莹一般的软玉。她在谢澄怀里轻轻呼吸着,乌发和月光一起散落了满地。谢澄吻着她柔软的脸颊,温柔地问她今日生活的点点滴滴,住的惯不惯,奴婢们好不好使,有没有人惹她生气……惜棠一一回答了,谢澄又说,“先前想着云光殿离甘露殿近,倒是忘了还不够宽敞。你先住一阵子,若是不喜欢,介时再换就是。”
惜棠说:“我觉得很好。”
“到底还是委屈了你,”他轻轻呢喃着,“最多就三五个月,一定将你接到宫中去,朕看披香殿就很好,已经在叫人布置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