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倪允斟回看他,“怎么说?”
“前些日子我见了张邈。”
“嗯,我知道。你领了郦径遥的儿子回去了。”
“择之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关于你的自然是。”
“那你知道那日张邈跟我说了什么吗?”林清抬眼,只见倪允斟摇头。
“他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夏炎。”林清观察倪允斟脸上的神色逐渐僵硬,“那三人中,从来都没有他。”
倪允斟定在原地,这么多年,荀虑对此事守口如瓶,或许就连荀虑都不知道其中缘由。倪允斟多方打听也只得到是张邈最后证言坐实林可言罪名,曾有什么挚友三人只剩一人,便如林清一般,想当然地将张邈归于那三人当中。
可是,现下张邈却说,他从未见过夏炎。
倪允斟不禁咽了口口水,一股不好的预感从他心中升起,以他的智谋,他也并非未曾怀疑过。尤其是隋瑛那一跪,跪回了林清。
他是在北镇抚司长大的,是在宫里当差的,天子仁慈,实在是太过于罕见。
“你猜到了,是吗?还是你一开始就知晓,你也是瞒着我的众人之一?”
林清眼神审视,语气冰冷,倪允斟打了个哆嗦。
“断然没有!”他凑近前来握住林清的手,“你别吓我,是真的吗?你确定?”
“你何必问我,你的直觉已经给了你答案,否则你为何如此紧张?”林清哂笑,“怎的,莫非你猜出这一层不是,还猜出什么别的来了?”
他伸出手抚摸倪允斟的脸,款款问:“择之,你如此了解我吗?”
倪允斟又是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之前自己在这里说过的一句玩笑话。可他也不是一般人,定了定神,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别刺激我,你让我捋一捋。”他松开林清,坐到一边,扶额沉思。他并非没有听到过什么传言,这么多年来,夏炎的死是他的心病。他也知道陛下十分宠信夏炎,只是那时他年纪尚小,而后的成长中,他吃的是皇粮,护卫的是圣上,皇宫就是他的家,是以他下意识地就避开了某种猜测。
或许,也是避开了某种必然的失败。毕竟,若那猜测为真,不就是死局吗?
可现下,眼前这人,居然要破这个死局。
林清似笑非笑,耐心等待。他知道,惊天骇浪已在这人心中掀起,自己所要做的不过就是确信。他相信倪允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就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良久,倪允斟抬起头,问:“你是这个心思,岐王呢?”
“岐王?”林清随意拨弄了一下衣摆,漫不经心地道:“只要我点一点头,岐王便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你确定?”
“等着瞧他们今日他们在朝上的结果罢!”林清站起身,兀地激动起来,“我不要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已经厌倦了等待!等待是弱者的行为,强者只会主动出击!”
说罢,林清悍然看向倪允斟,把这位历经风雨的镇抚使也是吓了一跳,“你若愿意,我身边永远有你的位置,你若不愿,躲得越远越好!”
“你这是什么话!”倪允斟站起身,两手钳住林清的肩膀,逼问:“你看不起我?”
烈焰燃烧在林清眼眸中,他抿了唇,勾住倪允斟下颌上的帽绳,朝前一带,咬牙道:
“看不看得起全在于你!择之,忘了林可言,也忘了夏炎,与我一同……破釜沉舟罢!”
——
朝堂上,庆元帝已经在群臣的施压下面色铁青,他看向为首的程菽和隋瑛,内心中强忍怒意。他并非不愿意在此事上让步,可这些臣子整出如此大阵仗,一旦让步还真以为他怕了不成?且太子当日昏迷后到现在都未苏醒,他实在无法在今日做出定夺。
程菽和隋瑛是知道见好就收的,但那些被压迫久了的官员们可不一定,他们的哭诉到了朝堂上便更加夸张起来,不乏有添油加醋搬弄是非的,甚至还趁着此机互相攻击的……程隋两人已经在庆元帝心上开了一道口子,点头只是时间问题,可这些大臣们,却弄得庆元帝烦不胜烦。
好不容易朝会结束,两人也是叹息。
“无论在什么时候,私利总会占了上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要倒太子和张党不假,谋私也是真,究其根本还是吏制问题。”程菽无奈摇头。
“多少两袖清风,也是不得已为之,机会递到眼前,巴不得凑上去。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真的为了我大宁朝考虑,甚至还有人公报私仇,趁此机会报复太子当初对其的视而不见。”隋瑛拂袖,“烂到根本,非朝夕可更易。”
“难啊。”
“好在这回陛下松了口,东宫易主,只是时间问题了。陨霜,你我可要撑住。”
“这是当然。”程菽笑了笑,“累,也值得。真想我大宁朝海晏河清,我也好安心做我的学问啊!”
两人并肩朝午门走去,初夏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汉白玉砖石上。两抹朱红,扛起这大宁朝的江山,承载万千黎明的希冀。哪怕前方道路,尽是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