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敏锐地问道:“是否是那位谢大师指使的?”
“这我也不清楚,”他思考了一阵,“谢大师在与龙王谈判了不久之后便辞世了……大家都说他得道飞升了,反正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那这位大师还真是良善,”她笑着说,“分文不取,只为帮助百姓,是个好人。”
“是的,”发财认同地点点头,“大师确实分文不取,镇民们把金银财宝塞到他家门口也被拒绝,大师飞升后,大家心有愧疚,有人提议将心意放于大师衣冠冢,以表悼念。”
李发财愤愤地说:“结果,第二天大师的衣冠冢就被人刨了,里面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
谢姜芨心里一沉。
不知何处而来的“大师”,伤人害命的“供奉”,作孽完了之后的“飞升”,消失不见的“财宝”……
——这完全是诈骗一条龙啊!!
“那还真是可惜,”她拍拍李发财的肩膀示意他冷静,“李渊提议用兔子代替婴儿,然后呢?”
李发财这才回神,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当时大家都觉得不可行,李渊不顾阻拦,独自带着一只兔子出海,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但是大海也一直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大家都以为他死了。”
“大概过了一年多,李渊回来了,他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上岸后却性格大变,热情话多,甚至有人觉得他被夺舍了……他很高兴地宣布,以后不用再给南海供奉了,再也不会有什么海水倒灌、海浪吃人,大家也都很高兴,日子平平稳稳度过了一段时间,然后……莲舫建成了。”
他语气终于平缓下来,有条有理地叙述着,谢姜芨却越听越心惊。
一个月月都要婴儿供奉的所谓龙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一只兔子敷衍了过去?
一个人独自出海,没有粮食没有水,怎么在海上平安地度过一年?
“说起来,这莲舫建起,还是靠乡亲们众筹的,”李发财补充道,“因为靠海,又市场遭受恶劣天气,大家基本靠捕鱼为生,后面大海生事,大家就只能去很远的集市上买东西吃,路程远、价又高,饿死了一大批人。李渊回来后,说要开酒楼免费帮助乡里,可以让大家吃到任何想吃的东西……”
说到这里,一切都稍露端倪。发生的事情似乎合乎情理,又隐约泛着不对劲,谢姜芨仔细品味了一番,问道:“那些断……菜,是什么来历?”
提到“菜”,李发财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你先让他吃下去。”
听了这话,谢姜芨一皱眉。一直装死旁听的傅堪也站起了身,巨大的身体投下一片浓烈的阴影,将三人牢牢笼罩住。
他微微低头,那李发财顿时被吓得又要尿裤子,谢姜芨只好开口劝道:“别吓他了。”
她伸手端起餐盘,放在地上。李富贵瞬间又有了生机,低声呻吟着想要往前爬。
李发财眼里蓄满了泪水,他一闭眼,伸手抓了一把被捣成泥的碎肉,猛地往富贵嘴里塞去。后者如受恩典,大快朵颐起来,屋内一时安静,只听见他牙齿不断断裂的声音,后面几乎没有咀嚼声,那碎肉像是水一样从他喉管滑了下去。
终于吃饱喝足,他满足地打出一个馊气熏天的饱嗝,如释重负地躺了下去,凹陷的肚皮微微凸起,几乎要破了皮。
李发财低声说道,神情恍惚:“镇上的人们几乎个个都吃过这东西,第一次是免费的,后面要价越来越高……李渊还大发慈悲地表示,如果付不起饭钱,可以拿自己的手或者脚来换,其他什么部位也可以……过了那么多年,李渊大概早就死了,莲舫却还一直开着,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长时间不吃,就会变成他这样。”
他的视线死死黏在李富贵身上,神情中分不清是心疼还是恨意:“我们从小没爹没娘,阿爷带着长大,后来……阿爷死了,就靠着乞讨过日子。”
“他明明记得,阿爷是怎么死的,还是去吃了那莲舫施舍的肉菜。”
事至如此,只剩喟叹。
李发财满面泪水,李富贵停止了腐化,将断未断的手臂正餍足地抚摸着肚子。
谢姜芨低声问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小二,而是偷溜进来的,是也不是?你吃过那些东西吗?”
李发财点了点头:“店里的伙计全都吃过,大多都是因为付不起菜钱来的,他们只要年轻有力的。我……我没吃,因为记得阿爷的样子……我嚼了两下就吐了。哥哥因为偷吃被关起来了,我偷了钥匙救了他。”
“我可以帮你,但也有条件,”谢姜芨慢慢蹲了下来,“第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正常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