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蓦地笑了起来,“你若是不信,问问你老子!当初霁阳被麒临军围住时,他人在哪里?”
叔山梧闻言神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李澹神色得意:“我什么意思?我说,你父亲叔山寻号称颜青沅的莫逆之交,霁阳被围,麒临军剑指关中时,他叔山寻就在距离霁阳不到五百里的祁州,比我离霁阳更近!他手握重兵,明明可以先行解了霁阳的围,却舍近求远,先往北去段良麒的后方烧了粮草,再从西面绕了一大圈,直到一个月后才赶到霁阳。”
叔山梧牙关紧咬,恨声道:“你……一派胡言……”
李澹狞笑着,语气残忍而直白:“叔山寻与颜青沅同袍多年的情分,为何对近在眼前的霁阳袖手旁观?他舍近求远千里奔袭,不就是为了亲手砍到段良麒的首级,抢得降叛头功?你那深明大义的老子难道没有教过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闭嘴!”
李澹言语刻毒,继续刺激着叔山梧的神经:“一个颜青沅死了又如何?满城霁阳百姓死了又如何?总有比这重要的多得多的事!叔山寻与本王并无不同,什么狗屁同袍?!说到底,倘若颜青沅活下来,势必成为他叔山寻的另一个竞争者——你这小子,压根不会明白!”
“一派胡言你……你……一派胡言!”
叔山梧浓眉紧蹙,声音发抖,如此痛苦的姿态让李澹愈发兴奋,他声音再度高了几分,尖利地嘲笑着。
“哈哈哈哈……叔山梧,看来是本王高估了你!经历过那么多杀伐,竟然不懂如此简单的道理!身为距皇城千里之外的带兵统帅,有几个是靠一片忠心被皇帝重用?不够强大,便只有死路一条!”
严子行在尖刀群中冷声:“虢王殿下,你身为李氏宗亲,竟会说出这样悖逆祖宗的言论!”
李澹冷哼一声:“这种情怀恍惚,百虑攒心的体会,只有当你坐上本王的位置才能理解!李氏宗亲又如何?你在这里拼死守境,上位者却不能坦怀待之!照样削你的权、夺你的势!”
他说到这里,神色中杀意顿显,手中长刀一挥,转头向着山谷中的兵士,高声道:“槊方军听令!严子行叔山梧二人串通图罗,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本王命你们,就地斩杀!!”
李庞抽出长刀,对严子行沉声:“抱歉了,严大人!”挺刀便刺。
一把长枪在空中飞过,“噗”一声插入了李庞的身体,他尚未刺中严子行,便仰面倒下。
叔山梧将刀扔出后飞身而起,越过朝他一拥而上的士兵,朝着严子行飞扑而去。李澹距离严子行更近,当下抢至他身后,横刀架在了严子行的脖颈。
叔山梧落在二人面前,冷声:“把他放开。”
李澹手中的刀一紧,语气阴鸷:“不要着急,我先解决了他,再来解决你!”
严子行被李澹扼制,目光中却无惧意,他向着叔山梧冷静道:“监军大人不要管我,你、你必须……活着出去,将李澹……通敌罪行上报,陛下还在玉京……等你回去复命……”
李澹狞笑着:“做梦!!就这么几个图罗兵,如何敌得过我训练有素的亲兵!你们两个今日谁都不可能活着离开!我为大祈除奸,必将彪斌史册!哈哈哈哈!”
说罢手中刀一横,一道红色雪瀑飞出。
严子行的喉咙喷出鲜血,他的两眼死死瞪着叔山梧,发出断续的气声:“快、快走……”
李澹手一松,严子行软倒在地,四肢痛苦地抽搐着。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抹过染血的刀锋,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叔山梧。
二人周围杀声震天,刀枪相击声不绝于耳,李澹的亲兵装备齐整,迅速占据了上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执矢松契带来的士兵全数歼灭,将叔山梧团团围住了。
他们大多听闻过捉生将叔山二郎的名号,纵使他只剩孤身一人,一时却无人敢贸然上前。
叔山梧站在垓心,目色凛冽,抬手至唇边发出一声短促清亮的哨音。
李澹一怔,突见一侧的山壁上突然射出无数羽箭,河谷中的士兵们防备不及,一个个应声而倒,没一会功夫,干涸的河谷中已经满是尸体。
一时间只剩叔山梧和李澹二人。
暮色降临,苍鹰从天边飞过,在河谷中投下一道巨大的暗影。
一个结着长辫的红衣男子从山壁上飞身而下,奔至叔山梧身后,用图罗语低声说了句什么。
叔山梧皱了皱眉,一摆手。那男子看了李澹一眼,便纵身跃上崖壁,消失在山后。
“好小子,难怪你能将执矢松契骗到这里,你不是也和图罗人往来密切,暗度陈仓?”
李澹喘着粗气,嘶声道,“——你看,倘若此地有第三人在,问你我究竟谁通敌?你猜别人会怎么说?”
“我不管旁人怎么说,今日你我之间,只会有一人活着离开。”
叔山梧背着光,双眸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的平静下是嗜血的疯狂。
李澹看了一眼周围遍地的尸体,吞咽了下口水:“你、你不能杀我……你不能在这里杀我,本、本王乃是李氏亲王,就算我有罪,也应当由陛下处置……”
叔山梧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了,我是乱臣贼子,朝廷法度于我叔山而言都是狗屁?”
他一步步缓缓逼近李澹,长刀在身后亮出锋刃。
“你、你怎敢?!”李澹因他迫人的气势下意识后退,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他一低头,脚下一人双目圆睁,喉口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尚在涌出稀薄的鲜血,正是严子行。
他的衣袍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卷明黄的卷轴,依稀是皇帝的密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