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列整齐的骑兵队伍,风中翻卷的长幡旗,傍晚的炊烟和火光,那一支夕阳中射来的毒箭——
所有的记忆一下子回笼。
他想起来自己是在带着辽州铁骑追捕黎青,想起来失火的民宅,想起来士兵们笑闹的声音,想起来那个突然从侧面小巷里杀出来偷袭的刺客。
还有最后的时刻里,一瞥而见的……
陆焕从床上坐起来。
左肩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包扎得很好,看不出血迹。他按了按肩头,感觉到一阵清晰的疼痛,没有麻痒,毒素大概是已经清除了,否则他也醒不过来。
他没说什么,拉开床帐,看到外面是一个简单的小间,摆设不多,但很干净,桌上和墙角都点着灯。
陆焕正准备下床,一个亲兵端着热水和布巾从外面进来,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说:
“大殿下醒啦?——我这就去叫人。”
说完,转身就走,连手里的水盆都忘了放下。
陆焕刚醒,头脑还有些昏沉,正想问问他出了什么事,就见这人刚转出里间,外面就响起了一串大呼小叫的“大殿下醒了!大殿下醒了!”的声音。
陆焕:“……”
很快一阵乌泱泱的脚步声往这边过来。随即,脚步声在门外有先有后地停住了,有人喝止住众人,大声地说:“都等着!去请大夫来,不要打扰殿下休息。”
然后,里间的门一开,杨绫走了进来。
杨绫身上穿着的并非盔甲,而是武将的官服,陆焕看到他就是一愣。
杨绫走进房间,很自然地在床边坐下,先是检查了一下陆焕肩上的伤处,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
最后,他拉起陆焕的手,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中却是掩盖不住的关切,就好像陆焕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认真地问:
“殿下感觉怎么样?”
陆焕说:“还好。”
他确实觉得还好,箭是黎青射的,他不觉得老师会就这么要了自己的命。陆焕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还有一支箭射中了谁?”
“——只是个普通士兵。”杨绫观察着他的神色,说:“殿下不用担心,他在天罗送来解药的时候,帮殿下试过药,现在没什么事。外面请来的大夫也看过,天罗不敢让殿下出事,确实是尽心了的。”
陆焕问:“天罗?”
“是。”杨绫说:“当时属下把箭从殿下身上取出来之后,就见到了天罗的标记。想来黎王掌管天罗那么久,他身上有一两件天罗的东西,也不足为奇——嘿,好一个禁军二十四卫,手里确实是有些东西的!属下找天罗要来解药,又请了大夫为殿下清洗伤口,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没有留人在殿下这里伺候。”
话说到这里,请来的大夫到了,给陆焕看过诊,说是并无大碍,留下一副调养身体的药方便即告退。
杨绫在旁边收下药方,又赏了钱。
他对陆焕说:“我去叫人把殿下的衣服拿来。唐统领那边还等着,请殿下醒了就过去议事。”
陆焕一愣:“唐统领?”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唐统领是谁,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这似乎是天罗的二把手,便问道:
“仇将军呢?”
听到这个问题,杨绫脸上却露出了一种有些奇怪的神色。他没有看陆焕,反而把目光移到一边,片刻,才低声地说:
“仇将军殉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