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说:“你个小屁孩懂得啥?”
许小莺也说:“姑奶奶穿上高跟鞋腿更显长。”
“买了两条。”
马秀琴抹瞪着一双大眼跟赵伯起说,又笑着睨向许加刚:“这孩子……”还下意识地用手胡撸一下他的脑袋。
许加刚内心一禀,在马秀琴的抚慰中无声地“嗯”了一下,也就跟着一块笑了起来:“姑奶奶下午,跳的真好!”
沈怡照着许加刚的屁股拍了一巴掌:“舍不得你姑奶奶走就跟她过介,省得你总问我姑奶啥时来。”
笑起来花枝招展,紧接着又跟马秀琴说:“我这外甥是大了,懂事儿了。”
“这当姨的说话十回有八回没个流,总算正经了一回。”
马秀琴也打趣起来,看向赵伯起时,笑始终挂在嘴角上:“再不回去可就真没法走了。”
“别送了,都不是戚儿。”
行至大门口,赵伯起跟沈怡等人摆手示意。
马秀琴说:“过一段时间再过来。”
陡见儿子和柴鹏就在门外,心里一敞,转瞬眼神又黯淡下来。
沈怡也看到了,指着墙边说话的人问道:“这俩孩子咋不进屋呢?”
看着柴鹏和赵焕章,许加刚悄无声息地推了一把姐姐。
许小莺只得见缝插针:“再赶集的话可就直接呼姑爷爷了。”
上次就这么说的,这次仍旧这么说,手心却潮乎得有些发黏。
“到时听我电话吧。”
马秀琴想了想,也别总劳烦人家约自己了,不是已经决定要改变一下吗,那就这样吧:“也不早了,都回屋吧。”
尽管内心失落,那双大而秀气的双眸却在静夜之下充满了希冀,模糊中闪耀出一个人的倒影。
辞别众人,赵伯起让儿子先回去,两口子迤逦而行至北堤之上。
朦胧中的陆家营已经到了沉睡的边缘,顺着土道,马秀琴的目光穿梭遥遥张望起南方,目光所在,亦是其心里所惦念的:“伯起,要不我住一晚上?”
赵伯起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媳妇儿身上。
望着老爷们的脸,马秀琴又把外套慢慢披在了他的身上:“咋不言语了。”
赵伯起笑笑:“你当家。”
马秀琴哭笑不得,打了他一下:“就知道气我。”
深吸了口气,带着些许冷清的清香味便给她吸到了胃里,广袤的田野黑布隆冬一直蔓延下去,张开手臂就又深吸了一口这省神的空气,这才想起腰里还别着一盒香烟呢:“明儿上午我再回去,住一晚。”
赵伯起点着头,眼前“擦”的一声,他看到马秀琴点了根烟:“咋抽起烟了?”
话问得有些多余,便搂紧了她的腰:“你永远都是我赵伯起的媳妇儿。”
多年前他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就是从这堤头上把媳妇儿驼回家的,他记得内年自己虚岁正二十四,媳妇儿也是二十四,黄花大闺女。
“伯起。”
马秀琴用手推了推丈夫:“我买的袜子不想穿给贾景林看。”
“行,咱不给他看。”
赵伯起应了一声,又问:“总归是要穿要脱的吧,到时候不就……”
“给你,给你儿子,给……”马秀琴嘬着烟,一阵胸闷,“给谁看我也不想给他看。”终于咳嗽出来:“给,就算给香儿看我也乐意。”
“好好好,咱不给他看。”赵伯起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连连笑道:“做得时候绝不让他知道还不行吗。”
挽着手,在沉默不语中两口子渐行渐远,最终隐匿在广袤平原的暮色之中,消失不见。
然而马秀琴心里的希望却都在这堤头表白出来——人到中年后仍旧保留在心底里的那点奢望,像春苗似的,展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