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自己立在春山坞前,撑着一把油纸伞。
阴雨天,灰雨濛濛,不远处立着一个穿着绀碧色荷衣的小娘子,朝着她招招手人,催他快过去,要不然她就要冒雨跑过来了。
盛轼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说】
qvq
133【】
这是两人初相见的场景,盛轼永远都记得,那葱葱溶溶的漫山绿意里,烟雨天,沈春芜在漆黑的檐头下朝他招手,动作欢快又轻盈,远观之下,像是一只招摇的鸟雀。
裙裾飘飘,绿意流动,她成了苍茫天地之间唯一的亮色,冥冥之中有一条线在牵引着他,线头一拉,指引着他朝她走去。
小姑娘丱发双髻之下,是一张清丽婉约的脸,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池水,合襟镶绒蝶纹襦裙,一席帷帽静静垂落下来,描勒出她清瘦的身量,远观而去,她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天地皆是作了她的陪衬与背景。
这个场景,盛轼记挂很多年。
“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小姑娘泥鳅似的钻入他的伞面下,扬起了一张圆乎乎的包子脸,眼睛俨如被那一抹绿意濯洗似的,散放着动人心魄的光芒。
在他的梦境里,她永远生动而鲜活,总是能在他的人生里搅风弄雨,偏偏他心甘情愿让她这般肆意妄为。
她将他错认为送伞者,而他这一把伞,一偏就是整整三年,她从来都没有主动问起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从未坦诚过自己。他一直期盼着雨天能来,这样意味着自己就能够见到她了,这是一种秘而不宣的私心,他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这样,为什么会如此期待见到她——他的心,在每次见到她后,总会狂跳几分。
他就是一个赤子,一头撞入了春天的风暴地带,那燎原般的绿意仿佛能够将他彻底烧灼,纵使他闯出了春山,但三魂六魄都停留在那一片盎然的春意里,那个名叫沈春芜的小姑娘,他一眼就是万年,一眼就是惊鸿。
皋兰山一战,九刀门全军覆没,刀九和奔月双双失联,盛轼腹背受敌,身负毒箭,求生意志微弱到了极致。那一场战争,是他永远跨不过去的、最深的梦魇,他意识昏迷,整个人就在这种梦靥里徘徊打转儿,目之所及之处,皆是九刀门的白骨与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们从深渊里爬出来,一双双满是疮痍的手不断地撕扯着他,仿佛要将他一同拽入深渊。
对,是军营里出现了细作,他一次兵防部署失策,让大金精锐有机可乘,最终将他和九刀门围困于皋兰山山麓,他历经了最大一次败绩。
好在沈春芜救了他,将他从阴曹地府里拖了回去。
她是敢在阴曹使者面前抢人的人,阎王让他五更死,她选择将阎王蹬走,让阎王再也不更觊觎她救下的人命。
盛轼在春山居修身养伤期间,始终沉默不语,一直都是沈春芜在喋喋絮叨。
是的,她一直在说话,试图唤醒他的求生意志。
她想让他活,别等死,要活。她说,他是天降的武曲星,要来保卫大楚的平安,他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但她不清楚地是,他其实一直沉溺在悲愤而绝望的情绪里。
他自小是不受宠的皇子,外放到漠北十余年,命途多舛。
在如今的光景里,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究竟谁是细作。
盛轼一直没有想明白,那个向金帝通风报信的内营细作是谁,竟然能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委实让人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