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药效在剧烈地起作用,他眼前出现了一些幻觉,看到了自己的妻女,她们倚在春日蓊郁的门闾前,巴望着他能够回家。
妻子为了填补家用,一天到晚踩着缝纫机。
女儿还在上学,但经常遭遇欺凌,因为世人知道她有个当国贼的父亲,每个人都看不起她,用最辛辣尖锐的言语折辱她。
女儿经常找妻子哭,问他是不是国贼,妻子说不是的,他走得是最黑暗的一条血路。
前夜他离家的时候,女儿扑入他怀里说:“爹,我等你回家,帮我编羊角辫子。”
囡囡,爹可能回不去了……
要照顾好你娘……
完颜宗弼看到了刘昔陷入疼痛的反应,很满意地将余下的药粉纳入袖囊之中,拿着戳有大印的军报密信,去面见金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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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正大亮,卯时初刻,晁娘照常去营里探望沈春芜,迎接她的,是一个人形枕头。
晁娘看到了案头上的信,上面明明白白交代了沈春芜的去向,原来她夜里就跟谍中谍潜入军营,给金帝的妃子治病了?!
如此危险的事,怎么能够让她单独去做?
奔月和符叙二人都镇压不住晁娘的火气,她提刀匆匆杀入府衙,刀尖抵着杨渡的脖子,低喝:“开城门。”
杨渡正在写呈文,哪怕悍刀被架在脖颈子,也没有半丝紧张与拘束:“您放心,江姑娘今日不是去给金帝妃子治病。”
晁娘一愣:“那是去做什么?”
“潜入五国城,到珉帝身边去。”杨渡提笔蘸了蘸墨,看了一眼箭漏,“现在应该到了城里。”
顿了顿,杨渡道:“她去珉帝身边,比在这里要安全。”
这种虚晃一枪的计划,让晁娘有些看不明白,她把刀抵在桌案前,点名此番来意:“杨知府,如果你拿我姑娘的命开玩笑,我他妈会立刻杀了你。”
“不会有那一天的。”杨渡蘸饱了墨水,继续写呈文。
拿沈春芜的命涉险,他如何舍得?
在他的眼中,沈氏一直是他最珍视的人,他的后半生,差不多是为她而活的。
只遗憾,他对她的感情,根本就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怪物,丝毫见不得光。
她要毁灭,他会跟随她一起毁灭。
她要活,他就跟着她一块儿活。
她去哪儿,他便跟去哪儿。
这是男女之情吗?好像远远不及此,在很年少的光景里,两人是青梅竹马。炎炎夏日里,他看着她提着沈循的药箱,在院子里跟其他玩伴玩过家家,他走过去,她很会演戏,说:“杨渡哥哥,你受伤啦?我来帮你包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