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尚未苏醒,浓郁的松脂香味沁入心肺,他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出乎意料,寺庙的门开着,小沙弥候在门口,单掌一礼道:“师父在禅室等你。”
李蕴玉微微诧异,“师父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小沙弥想想,又补充道,“我不知道师父知不知道,他命我在门口等着你,我就等着了。”
说着,小短腿迈过高高的门槛,稳稳落地,比上次见面,已是稳重许多。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李蕴玉不由笑了下,眼眶却有点火辣辣的疼。
禅室简陋,佛香袅袅在空中盘旋,法真禅师背对房门而坐,诵经声缓慢而清晰。
李蕴玉撩袍跪倒,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喊了声“师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选择还俗,无愧母亲,无愧苏宝珠,无愧佛祖,却独独愧对把他一手养大成人的师父。
他不知道怎样开口。
室内的诵经声并未因此而停下,待一篇经文完毕,才听师父缓声道:“你原本的法名不叫缘觉。”
李蕴玉一怔,“原来叫什么?”
“宫里的贵人把你送到老衲身边时,法名也拟好了,是为‘了空’。老衲觉得不好,给你改成了‘缘觉’。”
“了空?”李蕴玉思忖片刻,已然明白这二字的意思,“无羁无绊、无牵无挂,一切了了,万物归空……是不想我再与俗世有任何的牵连吧。”
“端看怎么想了,了空得道,但你,并不在此道中。”
法真禅师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念了声佛号,“你,做好决断了?”
“师父,”李蕴玉声音颤得厉害,“弟子有错,弟子……早已破了色戒,原以为能祛除心魔,可心里有了别的念想,再难放下,如今连经文也念不下去了。”
法真禅师叹息道:“五戒之中,‘不邪淫’最难,你踏入佛门本是被人驱动,世上一切皆有缘由,缘起了,觉悟了,便走你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李蕴玉抬起头,眼中泪光隐隐闪动,“弟子对不住师父的教诲。”
“在寺院修行也修行,在人世间修行也是修行。本心不动,万事万物便对其无可奈何,修佛如此,做人亦是如此,前路艰难,莫忘你的本心。”
法真禅师慈爱地抚着这个身份特殊的弟子,“这是为师送你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李蕴玉浑身一颤,不敢相信又抱着一丝期待地望着师父,“以后弟子还能来吗?”
“阿弥陀佛。”法真禅师双手合十,微垂双目,“你我师徒缘尽,七殿下,此后莫要相见了。”
他回身,缓缓关上房门。
李蕴玉呆滞片刻,猛地向前一扑,却来不及了。
房门紧闭,严严实实隔绝掉入世与出世,十八年的师徒情分,十八年的父子缘分,在此刻,就像漫山的薄雾,在灿灿的阳光下消失了。
李蕴玉深深吸口气,把满腔的酸涩吞了下去,跪在门外重重叩头,“弟子,牢记师父的教诲。”
鲜红的太阳跳出云海,金灿灿的光芒映亮了整片天空。
他起身,披着瑰丽的霞光,大踏步迎着太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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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动过去已有月余,街面上仍可见断壁残垣,许多老百姓还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子。
除了官府的粥棚,也有大户、富户人家开设粥场,各处的寺院也纷纷施粥、施药,连片的草棚子那里,随处可见灰色、黄色的僧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