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宋长洮脸颊似乎都有些凹陷,眼底也有一圈青黑,心疼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回来,叫严成传个信带了食盒回去岂不好,这样跑来跑去的多累人。”
宋长洮眼神只往冉霁身上打个转,捧着碗筷没说话。
“爹,县老爷是为着什么忙的?我先前听外头说,县老爷的小姐在城外差点被人拐走,是为了这个不是?”宋沂仗着当日围观群众里头没有宋家夫妻,这回把故事全推说成外头传言,将自己轻轻巧巧摘了出去。
宋长洮看屋里头只有自家人在,便与她道:“不单只为这个,还有先前闹的几件事情,曾大人是从都中来的,他身后家世背景俱有,来此便是想做一番大事业,哪里在意咱们这个池子里的鱼虾呀。
我瞧他这几日查河道资料、又叫架搁库书吏翻找往年税账,恐怕他是要发狠心将咱们这儿管上一管了,实在是大气魄,不愧是都中来的人物啊。”宋长洮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可比他这种只顾得上自家的庸碌要有胆识的多。
延清县北边紧挨着鄣州府城,南边临近祁锡运河,共有四城门八水道,可谓地理位置优越,便是单单只守着城外码头,那来往商船税收就有好大一笔,因近些年河道繁茂,他们这里也得了大便宜,税收几乎一年一个上翻,若不如此,恐怕这位曾县令也不会特意来此做官。
只是也因这水道生意实在太好,所以县里头许多家也盯上了这里,他们倒不敢贪收上来的税费,而是捡底下掉下来那么一点渣就够吃撑了。
例如悄摸的隐瞒一船货物,亦或者是与河吏勾结上涨几个税点,再或者是在那运河支流处偷偷开个小码头,与那来往商人约定好了从这儿过等等,大家伙只消在码头上动那么一点脑筋,就能挣得盆满钵满,那可比宋沂苦哈哈绞尽脑汁结果每月才十一两的收入多多了。
“他是有背景,不怕事,可衙门其他人还在这延清县呢,他们岂肯答应的。”冉霁听着提起心来,曾知县这是要砸了其他人的吃饭的锅啊。
自己家老宋是个实诚人,不肯收银钱,可其他人难道也不收?冉霁都不用想也知晓了答案,看看别家的吃穿用度吧,绝不会往里头少捞。
现在曾县令大刀阔斧的要处置,冉霁想想就觉得难办,“沂儿,要不这几日你也别往他们那边去了,叫人看见,倒像是咱们一家都投了他那里,县里不敢对付他,可谁知会不会连带的恨上咱们。”
“我的好娘,您说的忒晚了。”宋沂正在那喝茶,听着这话拿手帕抹了抹嘴就道:“那大老爷下定了决心,他们难道就这么急忙忙的开始?曾家后宅不单只请了我一个,曾小姐那里来了七八家的姑娘呢。
什么典史家的、六房书吏家的、巡检教谕,衙门里凡是有头脸的,家里有孩子的都送去了,哪里就只我一个。”
现在宋沂想想,晏娘子那会儿半推半就答应了孙娘子的邀请,说不得还有想着借此将人全捆上的意思。
怪不得请这么多人呢,原来还有这招。宋沂点头表示自己学到了。
现如今在县里外人看来,衙门里的官员内外和睦,劲儿都往一处使,不然怎么连自家姑娘都送到县老爷宅院里玩呢,上下连成个铁板,一般人还真不敢独自站出来反对。
只是这样,冉霁依然劝说:“我心里还是慌张,好孩子,不如你这几日先别去了,为娘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且看看风声再说。”她宁肯旁人笑话她胆小如鼠,也不想叫家里的孩子出了差错。
见冉母这样担心挂怀,宋沂索性点着头就答应下来,横竖香方到手了,其他技能不说多熟练,至少也入了门,曾玉英结识了新人,就是不去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她到底在家中呆不住,第二日便借着去外头采买的借口,与她先生许凤仪两人乔装打扮的走到了下河巷子。
那日牛大已经说过,田家的铺子是下河巷贴着桥面的第一家铺子,招牌写着时卖苏绸等字样。
两人过去一瞧,果然好认,那上下河巷子只被一条桥给划分,两个巷子外侧都临着河面,一溜数下来全是卖绸缎丝线、鞋帽成衣的,倒有些像宋沂上辈子看到的时装一条街,往来行人众多,生意想来不算差。
不过嘛,按顺序看去,那被偷的第一第二第四家虽说大门开着,里头的伙计却只在门槛上闲打牙,并未见着有多少生意。
宋沂好奇前去,才发现那伙计指着屋里空荡荡的架子赔笑:“客人还是往别处去吧。我这里缺着货呢。”
“先前我倒是听说你们这里遭了贼,怎么?就偷的这么干净,一匹也没有了?”宋沂不信。
“唉,倒是也没偷全,”那伙计显然是闲极无聊,见宋沂过来搭话,就吧唧吧唧的往外倒八卦,“我们这里地方小,又有水汽,所以那些绸缎货物全都放在楼上库房里,河面那里连窗户也不留的。
哪成想那个飞贼,也不知用的什么手段,竟然一夜之间都给偷了个干净,我们底下倒是还有些零散的,可这几日都卖完了,掌柜的也想去外头采买,可衙门里现盯着河道死紧,凡是要过的绸缎商船,价格那叫一个高,还不如去府城别家铺子买便宜呢。”
那伙计活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笑嘻嘻的搓着手看向宋沂,等宋沂塞了他几个铜钱才肯继续道:“我们掌柜的一生气,干脆就不进货了,只把这空架子给人看去,还扬言呢,要是衙门一日抓不到贼,他就一日不进货了。”
好嚣张的掌柜,他身后站的是谁,竟然敢和衙门吆喝。
“客人不知道?”伙计叫宋沂抬头往上头看,那新苏样的招牌边上还写着邓记绸缎铺呢。
宋沂明白了,“原来是邓皇亲家的买卖。”怪不得这样毫无惧怕,先前那抓住拐子的河道,不就是邓皇亲私自开凿的。
宋沂点着头,这就难怪了,她之前还疑惑,凭能在这巷子里开铺子,就知后头人有些财力,怎么会这些时日过去还不肯采买货物,原来是在斗法。
这哪里是在卖惨,分明是在打知县老爷的脸。
既然如此,宋沂便越过这一家往田老爷的铺子里去,他家虽说做的生意,可那绸缎布料也不算太多,伙计见着人来,殷勤的向前招呼,态度比头先那个热情些。
宋沂笑道,“伙计你可认得半边巷的牛家兄弟两,他家今日有喜,我与他家有亲,打算给他们买块布料做贺礼,来来来,你去挑些喜庆些的布料,我看看若有合适就买几丈。”
见宋沂说的这样具体,伙计便知这门生意有眉目,笑道:“正好,那牛家兄弟我也认得,最近常见着他们在这抬轿呢,他们两个有幸能结识到客人,还真走运。”
那伙计一气儿挑了好几匹葫芦纹、鸳鸯纹、牡丹纹的织锦,宋沂都不满意,不但如此,她倒先皱眉挑剔起来,“我就是听他说你家货样齐全才来的,怎么就这些老货?,其他铺子都在卖,能有什么新奇。”
“这……”
那伙计看了看自家掌柜,见掌柜的没关注这边,他才小声道:“楼下确实就这些了,要不然我领您上楼看看,既然您只要几丈,库房里还有些零碎的。”
“这倒也行。”宋沂勉强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