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冷敌天肃定地望着牌位上烙写着“杨叛儿”三个字,心湖倏地沉静,嗓声淡冷地问道:“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众人叹息不语,婉春沉静了片刻后,才低声泣道:“都是杜香凝那个女人害的!都是她吵着要少爷带她去天香谷野游,才会让马车摔下山谷去,少爷就这样……”“婉春,别胡说!”西虎园的总管忍不住出声轻斥,偷觑了老爷与夫人一眼,见他们无语凝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婉春又没有说错,这本来就是事实呀!我心里只恨死的人为什么不是那个女人,偏偏是叛儿少爷!”婉春恨恨地说道。听完婉春的说词,冷敌天神情诡变,恭敬地揖首,为自己的冒失向杨氏夫妇致歉,“请两位长辈原谅敌天的失态,恕敌天就此告退,打扰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平静地转身,在一座青铜法轮之前静凝了半晌,不意地,他怔神了下,伸手缓缓地挪转法轮,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步离西虎园。在他身后,法轮嗡然鸣转的声音久久难歇。望着眼前一双纤葱玉指,细若凝脂,指尖儿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随着自己的意志缓缓张动,究竟发生了什事情?低头再看见裙襦之下藏着一双修长的玉腿,纤手怯怯地撩起裙摆,觑见了一对小巧的莲足,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忽地,一绺长而柔细的黑发滑落纤瘦的肩膀,她随手将柔发拨到身后,视线却不经意地瞄见及腰的云瀑,直直流泄至床褥上。随着视线的转移,她瞄到了自己胸前的两团饱满,伸起了一双纤手却是不敢轻亵自己的身子,指尖微微地颤抖,心口闷慌得紧。忽地,她一咬牙,也记不得穿鞋,裸足奔向镜台前,紧闭着双眸,深吸了口气,狠心睁开眼睛,瞧见铜镜之中映出了一张清灵小脸,微弯的新月眉,秀致地覆在澄如秋水的圆眸上方,琼鼻小巧,鼻翼此时正随着她剧烈的喘息而翕动不止,朱嫩的唇办半启,惊讶的话语哽咽在喉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张开红嫩的小嘴,蠕动着唇语,试图找回声音,发出她心里惊惶的疑问:不该……不该是这模样的呀……终于,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那是一道娇嫩细致的嗓音,好听悦耳,听在她的心里竟有如置身地狱般寒冷。“老天!我……我怎么会……”一瞬间,她只想尖叫,也只能尖叫!因为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去表达她眼前诡异至极的情况。望着铜镜浮映出一张令自己感到熟悉却又陌生的清丽小脸,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疯狂地自她的唇间夺喉而出。“啊啊啊啊——”“我决定娶杜香凝进咱们家门!”冷敌天的话在王府里引起轩然大波,让冷王爷与王妃都感到万分的惊愕,他们没有料到儿子会骤然允婚,事前连一点迹象都没有。然而,经过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夫妻的心意早已更改。冷王妃觑了丈夫一眼,才柔和笑道:“天儿,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爹娘已经想过了,杜姑娘也许不适合当咱们家的媳妇儿,过些日子我们打算亲自登门去退婚,那些聘金采礼就当作是给杜姑娘的补偿,这门亲事依娘看就这样算了吧!”“就这样算了?我办不到!”冷敌天诡谲的笑了声,“爹娘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一定要将那个杜香凝娶到手。”“天儿——”冷王爷情急万分。要是那个杜香凝命中带煞,真是她克死了杨叛儿,那儿子将她娶进门,那股子煞气不就带进王府里了?冷敌天不动声色,也无心听从父亲的劝阻,只是硬着嗓调说道:“我希望婚事越快越好!”王妃轻蹙眉心,神情迟疑,一会儿以后才缓缓地说道:“天儿,这婚事你可是要自己认真想清楚,娘听外面的人说那位杜姑娘自从叛儿死了之后整个人就变得不太对劲,成天疯言疯语,癫恍得紧。”“或许,疯了的人不只她一个。”冷敌天阴幽幽地笑了,眸光冥暗空洞,面无表情,出神地望着窗门外的灰色天际,不由得想起了那堵新砌的灰墙,想起那天杨叛儿得意的笑颜。可笑的是,他竟然无法记起他那张俊秀容颜最后的表情,是嗔、是恨、是喜、是怒?应该牢牢记住的,而他竟然忘了!是恼恨吧!冷敌天心想,那是他见到杨叛儿最多的表情,毕竟他们两人花了一生的时间在与彼此争执,从来没有止歇过,总是激荡出火花纷飞,吓得人人逃窜,避之唯恐不及,然而今日失落冷清的景况,或许是他们两人当初都始料未及的吧!争吵之中,从没想过其中会有一人先投降遁逃!他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战争会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的!杨叛儿,就真的如此恨他吗?一丝念头闪过冷敌天的心头,令他不由得苦笑,因为这问题再也不会有人能为他解答了!而他此刻心里给自己的答覆,竟是荒谬得几乎可笑!“我不嫁!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嫁给冷敌天那个该死的男人!”西虎园里偏北的书荷院中传出女子的娇斥声,怒焰高炽,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极不可思议。“住口,香凝!”赵氏冷冷地出手拍响桌,不以为然地说道:“冷侯爷的名讳岂容你如此直唤?”“为什么不行?我从小就叫他冷敌天,娘你从来没有因此而骂过我呀!”眼前的状况混乱,搅得人都胡涂了!“杜香凝!”赵氏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猛然地站起身,怨恨地瞪着眼前那张犹然绝美的小脸,心里更是火冒三丈。“我不想再听到你的疯话,我赵氏今生只生了叛儿一个独子,没那好福气当你杜香凝的娘!”“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是叛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相信我?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是我一睁开眼睛,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娘,我是叛儿呀!”杨叛儿觉得自己就要疯了。“够了!你别再演戏了,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敌天为了怕你毁婚,特地请皇太后主婚,圣命难违,再且冷王府家大势大,这婚事是你去高攀了人家,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赵氏冷睨着她,其实心里对冷敌天的决定感到极度不悦,枉他们杨冷两家多年世交,竟然还拣在这个节骨眼儿急办喜事,彷佛是故意要嘲弄他们西虎园的不幸似的。“我——”冷敌天,你给我记着!“听着,无论你嫁不嫁,咱们西虎园这小庙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赵氏冷漠地嘲讽道:“原本我打算两家婚事不成,就将你送回洛阳老家去,没想到王府坚持要人,你嫁了过去,就是一位显赫的侯爷夫人,至于权充娘家一事,我们杨家不敢妄自高攀,你从这里出阁之后,就请别再回来了,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不要教我们为难。”“娘!”杨叛儿彻底怔了,睁圆了一双水灵秋眸,没有料到无论自己是否出嫁,都再也不能留在西虎园里了。西虎园才是她的家啊!出嫁?尤其还是嫁给冷敌天那个男人,杨叛儿只要想到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几天以前,“她”还是一个男人哪!“我话就说到这里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赵氏神情冷淡绝情地离开书荷院,再也不愿多说半句,因为杜香凝的存在对西虎园而言,是一道亡命的诅咒,对她而言,是害死她儿子的凶手。“娘……”一声轻唤哽咽在杨叛儿朱嫩的唇办之间,她红着眼眶委屈地低喃道:“有谁会相信我就是杨叛儿呢?”“我信!”就在她自怨自怜之时,一声附和愉悦地扬起,杨叛儿愕然回眸望向书荷院的门口,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到了一个模样可爱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