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鹭自小聪颖,虽不喜读书,但文墨功夫也是被她母亲悉心教导过的。下官以为此信可用,但还得殿下定夺。”谢蓬莱却不晓得她这聪明过头、横竖为徒弟饭碗打算的劲儿已经上赵宜芳酸上了。锦王咬了咬后牙槽,“好,可用。”“谢师,你为何从来不问,为何本王要让云白鹭作侍读?”赵宜芳将书信放下,盯着谢蓬莱那四平八稳的脸。“殿下谋虑不必事事对人言。但……谢某,欠殿下这份人情,您救了阿鹭回来,还除了她的罪籍。”事到如今,谢蓬莱也并非铁石心肠,对赵宜芳的所为不加触动。但信任不是酒局上的你来我往,它加诸于性命攸关,掺杂着志向路数,谢蓬莱终究说不出所有真心话。赵宜芳似乎有些期待,最终落入腹内一声叹,“也是。”也是,她还不是瞒着谢蓬莱一路盯到了延州,也从不问她那趟差使和蛮关被破之间有何关联。谢师像块裹了腊月冰块的面团,皮面溜光,看着软和,其实真凑上去才摸得到寒气。“云白鹭说,谢师喜欢过的人都不在世了?”赵宜芳最终还是把话茬挑到了师徒俩身上,谢蓬莱眼里的惊慌转瞬即逝,“是。”“死人本王就不问了,活人呢?可有?”赵宜芳懒得再和这县令绕来扯去,卖了把云白鹭后再直逼谢蓬莱。这人不答也没事,赵宜芳抓起镇纸把玩着,“以后谢师到了地底下,有的是功夫和他们掰扯。但这会儿可不行,你是我看中的人。”怎么前脚还说着邹士衍,后脚又扯到了这四不靠的事儿上。别说女亲王娶妻要被虢了王爵,她俩这天差地别的身份也注定不可能。她已经因为锦王年幼时的一句话丢了十多年青云路,怎么这锅生米现在快熬成了锅巴似的成天往她嘴里招呼?赵宜芳放下了镇纸后又去抓腰间的青玉孔雀,意识到什么后一把扯下塞进谢蓬莱手里,“喏,这就是定亲信物。我……我写了信给陛下,向……向他去讨这份亲事。”信是锦王舔了三夜笔尖,誊抄了六遍才写下的。这会儿就差谢蓬莱点头后寄出去,“不过……本王是寡妇。”赵宜芳的声音竟然多了丝战抖,随即她抬头,亮晶晶的眸子正视惊愕的谢蓬莱,“不过那是陈年旧事。我一岁时,和人定了亲。六岁时那人就病死了。”当年的赵宜芳还没学会走路,发了病要死不活时,亲生父母信了道士一句话“冲喜”,结果还蒙对了。虽然她冲过了鬼门关,但那位和她同龄的贵家小公子不长命。由此坊间就有她“克夫”一说。“说本王克夫,不克妻不就成了?”赵宜芳盯着谢蓬莱也在颤抖的掌心,附掌按了下,“拿好,别摔了。”“殿下……这是何苦?”谢蓬莱的声气愈低。“别当本王说话儿戏,本王打小儿就明白自己要什么。皇兄能娶媳妇,我也能娶。但这么多年,千家百家宫里宫外看下来,还就是谢师最得本王的眼。”虽然皮相这些年见憔悴,但依然青衫竹影,面容秀丽。再加上她本就倾心谢师才华,“瞧着谢师冷天儿回家冷锅冷灶,猫都吃不饱何况人?还有在城门口冻得手冰凉,本王……”锦王其实少在谢蓬莱前自称“本王”,但一慌张时就不断冒出,“……实在看不下眼。再说,和本王成亲有什么不好?吃现成的,穿的也多。本王在封地还有数万亩良田,每年朝廷还有颇多公使钱……”越说越俗不可耐,锦王有些恼火地扯了下袍子,却又躲开不再看谢蓬莱,“你要升官,也是本王一封折子的事儿。”她说完后似不满意,又不晓得该讲哪些,只是觉得成天对着谢蓬莱还得憋着忍着逗着装着着实累人,不如成亲一了百了。谢蓬莱瞧着比她年幼数岁的锦王此时孩子气又尽出,可这说一不二的皇家脾性也着实霸道。她手里的青玉孔雀顿时沉了许多。再装愣充傻也难躲过去了。将青玉孔雀对着日光照了照,谢蓬莱品看得极为专注,末了才道,“殿下心性清澄正如此玉,谢某怎能虚与委蛇。”对着锦王重燃光亮的眼睛,她屈身拜了拜,“只,谢某心内有一人未曾忘却。”她从不对任何人提及的心事此刻游走在齿关,深吸了口气后方能从容道出,“谢某实难遂殿下美意,请殿下收回成亲之命。”“活人?”赵宜芳不想错过谢蓬莱的任一眼色,得到确认后她愣了愣,随即拽回那枚青玉孔雀,“那就先不成亲。”心内难过滚滚而来,赵宜芳捏紧了青玉,“就……就等你忘了那人。”鼻子酸时她侧过身,“没准儿本王忘了你,谢师请回吧,别碍着本王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