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站的,是微笑着看?向她?的方淮曳。
方玉捂住胸口,一时甚至因为这恐怖且诡异的场面而不敢下车,直到?树下的方淮曳开始说话。
“方玉,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还不下来??”
是极其?熟悉的,冷淡却强势的语调。
在寂静中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方玉一瞬间便出于生理反应推开了自?己的车门。
车灯没有?关闭,面前的一切哪怕她?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
“妈?”方玉试探性的说道。
方淮曳紧紧盯着她?,厉声问:“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
“我?办了啊,”方玉咬了咬唇,不敢直视她?,“您到?底要怎么?样,您把这东西挂在树上是什么?意思??”
“你的心不诚,”方淮曳眯了眯眼,“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能清楚什么??”方玉仿佛骤然便破了防,“你让我?做的,我?都一五一十做了,葬礼,风风光光办了,你让我?请方姨奶家?的,我?也请了,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指责我??”
方淮曳咄咄逼人:“你都做了吗?你仔细想想你真的都做了吗?你心里有?没有?鬼,只有?你自?己清楚。”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方玉猛得冲过来?,一把推开了方淮曳,她?疯了一般,跳着去够头顶吊着的户口本却因为吊得太高而触碰不到?。
方淮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两个人一同滚落在地,撞在了树上。
尸体被这细小的颤动所惊扰,在两人头顶晃了又晃,有?涓涓的血流出来?。
方玉抬手一摸,刺眼的红令她?连滚带爬的逃开。
方淮曳也从地上爬起来?,冲她?吼道:“你疯了?你知道这是谁吗?不要对她?不敬!”
方玉跌坐在地上,笑了,“我?知道,你怀念了一辈子的姐姐方娟萱嘛。”
她?的面色惨白,连笑也是惨笑,“你死之前和我?说,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能不疼我?,只要我?帮你完成你的遗愿,你的东西就都归我?了,这是假的对不对?”
“房产证上不是我?的名字。”她?强撑着的那口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散了,“妈妈,你又在骗我?。”
方玉彻底崩溃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您想您姐姐,可是方娟萱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七十多?年了!她?回不来?了!您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啊?”
“您是真的不疼我?,一点儿都不疼我?!我?这个女儿对您来?说到?底算什么??你才是疯了一辈子,听不进半点人话,从来?不把身边的人当人。我?们?都能利用对不对?我?能利用,孟慈姨奶能利用,就连方淮曳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你都能下狠手!只要你姐姐能活过来?就行?了?”
“哈,不止,你死之前还要风风光光办一场,用两个房本套住我?,让我?掏空了家?财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场!我?的未来?呢?我?的前途呢?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你一辈子心里就只有?一个姐姐!你对她?愧疚,你对她?有?遗憾,所以你把自?己一辈子困在村里瞎折腾,把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把我?也折腾得不人不鬼!”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死人还能活过来?的?她?方娟萱的尸骨这么?多?年都快要化了!”
她?说到?这里已然哽咽。
一个死人怎么?能不放过她?呢?
真正不放过她?的到?底是谁呢?
她?是在问自?己吧?母亲留在她?心里的阴影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说服自?己释然这一切。
一个得不到?母爱的孩子,哪怕她?已经快年过半百,却依旧无法走出这样的执念。
鬼在她?心底甚至都没有?那样可怕。
她?那样的疼爱方知甜,那样的爱方知甜,仿佛是天然的本能,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本能,可每当自?己将一切母爱播撒在方知甜身上时也会愣神,她?也会想一想自?己的母亲假如这样对自?己会是个什么?场景。
每次想一会儿,便想不下去了。
人无法构思?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
她?需要那张房本吗?根本就不需要,她?只是想亲眼看?一看?房本上的名字。假如确实是自?己的,哪怕被利用,那她?也可以哄一哄自?己妈妈是疼自?己的,是爱自?己的。
方玉发?丝凌乱,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她?的面容上已经满是疲倦,她?一步一步走近香樟树,将额头轻轻靠在粗粝的树干上,近乎叹息的说:“妈妈,不然你把我?也带走吧。”
她?的脸上还带着情绪崩溃后的眼泪,但此刻神情却那样平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平静得像一潭已经彻底宣泄完的死水。
吊在头顶的尸体正一滴一滴往下落着血,有?的落在她?额头,有?的落在她?肩膀,月光洒落下来?,将这棵树和方玉的影子拖得极长。
这样可怖的场景,竟然一时之间也显得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