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东点头。
“今年十岁了。”程妙瑾又道。
他仍是点头,默不作声走向沙发,坐下,往后挥了挥手。
程妙瑾懂这个示意,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浑身紧绷。
周衍东看出孩子紧张,笑了笑:“放松。”
嗓子沙哑,声音微颤,笑容僵硬,他也没轻松到哪儿去。
他试图以一种自然的目光打量孩子,唇角扬着,眉心却是皱的。
如郑尧所说,这孩子的确又高又瘦,皮肤冷白,让本就“生人勿进熟人靠边”的气质愈加清冷。
远山眉下,桃花眼眼尾微挑,卧蝉饱满,鼻梁高而挺拔,唇薄而轮廓分明——周衍东看着这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孔,陷入沉思。
他不作声,孩子也没作声,默默打量着他。
程妙瑾看见一滴水顺着父亲发丝流到侧面额头,推测他应该匆忙洗完澡,胡乱吹了吹头发就出来了。
她很想问问父亲是不是睡到中午才起,又觉得这样不妥。
父亲似乎脾气不算好,又跟母亲分开多年,她不确定惹毛他,这人还愿不愿意帮忙。
她看着他身上这件深灰色衬衫,忽然想起曾经那个梦。
梦里夜色正浓,没有灯,没有光,黑暗中只有父亲隐约模糊的身形轮廓,可她感觉梦里父亲穿的就是这件灰衬衫。
“您还记得程溪吗?”不知过了多久,程妙瑾轻声开口。
周衍东点头。
“我是您跟她的……孩子。”最后两个字几乎变成气声,似乎羞于启齿。
周衍东点头。
她把父亲的沉默寡言当成冷漠疏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地摊货:纯白T恤十五块,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牛仔裤二十五块,灰黑相间的运动鞋三十块。
身价百亿美金的东信集团董事长,与流落民间的穷酸女儿,没有感情基础就算了,站在他的角度看,甚至还可能出现利益牵扯,这么一想,父亲对她冷漠疏离倒也不稀奇。
“别误会,我不是来找您要钱的。”程妙瑾脊背挺得笔直,声音也清晰许多,生怕他听不清。
周衍东皱了皱眉:“可以要钱——我是说……”
他忽然语塞,薄唇抿成直线,停顿一小会儿,才又抬眸看着她开口:“你妈妈呢?”
程妙瑾:“失踪了。”
谢天谢地,终于说到正题。程妙瑾紧盯着父亲,观察他的反应。
这个回答确实让父亲面露震惊。
“失踪了?”周衍东心脏猛地一提,偏着头,眉头皱得更深,难以置信。
程妙瑾点点头。
周衍东:“失踪多久了?”
程妙瑾:“算上今天的话,一个星期。”
周衍东:“报警了么?”
“嗯,那天放学回家,妈妈不在,我以为她出门买菜,六点她还没回来,电话打不通,关机了,我就打给倪老板——”
怕他听不明白,程妙瑾解释道,“倪老板是妈妈和我的好朋友,开了家民宿,我们经常找她玩。”
周衍东沉着脸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问倪老板妈妈在她那儿么,她说不在。又等了半小时,妈妈电话还是关机——第二天早上我发现她手机在沙发缝里,没电自动关机了。那晚倪老板直接来我家,给她们所有共同认识的朋友打电话,谁都不知道妈妈在哪,也联系不上她,等到十点,倪老板带着我去派出所报警。
“警察说成年人失踪二十四小时后直系亲属能去报案,但立案需要四十八小时后才行。等时间够了,我带着出生证又去派出所——需要证件证明我和妈妈的关系。
“警察调监控查行踪,我感觉效率并不高,总之就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
说到这,程妙瑾泛红的眼眶已经饱含泪水。
周衍东沉着脸,面色森冷凝重:“她最后出现在监控里是什么时候,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