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怀说的是前世的事。
他全都记起来了?
在檀清寺时,无尘曾经说过,魂魄残缺之人唯有在濒死之际,正魂脱离躯壳的那一瞬,散落天地的魂丝才会受到牵引,重新回归主体。
“不要,不要……”卫听澜的手指哆嗦起来,慌乱地摸着祝予怀染血的脸,“你别吓我,九隅,你看着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我前世干了那么多混账事,你不跟我讨回来吗?”
祝予怀好似很累了,靠在他肩头,无论怎么唤都没有了回应。
柔和的霞光掠过天际,映亮了他苍白的面容,他就这么安静地合着眼,若非满身污血,真像是睡着了似的。
“九隅,”卫听澜无措地抱着他,不受控地哽咽起来,“天亮了,我们一会儿就到家了。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回朔西的,对不对?”
只差一点点,只要再往西走一些,就能看到朔西的关隘了。
随行的将士们都沉默着,易鸣一直跟在他身后,眼眶已经红透了。
在这压抑的寂静中,焦奕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立即翻身下马,贴着地面细听。
“怎么了?”侯跃紧张起来,“是训哥带人跟上来了吗?”
“声音不对。”焦奕凝神抬头,“前面也有人。”
这片地域视野开阔,想临时找掩体几乎不可能。焦奕话音刚落,前方地平线上尘烟四起,出现了一群速度极快的轻骑兵。
这支骑兵逆着日光,身上的玄铁甲煞气腾腾,钩镶与环首刀闪烁着锐利的寒芒。
侯跃怔愣须臾,脸上浮起激动:“玄晖营!小郎君,是玄晖营来了!”
卫听澜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见那领头之人手持长槊,一骑当先,正是他兄长卫临风。
初阳驱散了草原上的湿雾,他们身后也遥遥传来战马奔腾声,是于思训带着陷阵营主力追上来了。
众将疾驰一夜,早已狼狈不堪,远远瞧见朔西援军,消颓的士气瞬间高涨。
于思训奋力扬鞭,加速往前赶,喊道:“长史君,小郎君!兀真率领王帐兵马亲自来追,人数近万,就在后方!”
两军汇合,卫临风看清了卫听澜怀中重伤的人,神情微凛,低声道:“阿澜,带着伤兵退后。”
陷阵营让开了道路,常驷手执令旗,横向一挥,玄晖营便迅速列兵布阵,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瓦丹追兵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玄晖营严阵以待、仿佛恭候已久的模样。
瓦丹骑兵认出了卫临风的长槊,都迟疑地勒住了马。格热木惨败身亡的阴霾并未散去,“长林啸”的威名在瓦丹妇孺皆知。
兀真也停下了。
他阴沉地盯着卫临风手中的兵器,再看着这支曾横扫瓦丹的朔西精锐,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王帐士兵有将近一万人,人数至少是玄晖营的两倍,要打当然能打,但问题在于,时机和地点都不对。
且不说他们从瓦丹北部一路追到西部,早已疲惫不堪,就算他们能侥幸战胜玄晖营,也势必两败俱伤。更紧要的是,此地并非寒蝎族的地盘,若是动静闹大了,被巴图尔察觉,损失会更惨重。
兀真身边的将领紧张地问:“王上,怎么办?在此地久战,绝非明智之举啊!”
他们尚在犹豫时,玄晖营已经动了。
卫临风身先士卒,目光冷厉,高声道:“众将听令,诛杀瓦丹王兀真!”
他身后数千兵马气势如虹,呐喊出了千万人的阵仗。
“诛杀瓦丹王兀真!!”
战马奔腾间,玄晖营变换了阵型,化作一把杀气腾腾的尖刀,眼看就要刺入王帐大军。
再不退,就真要堵上全部身家鱼死网破了。
兀真紧咬牙关,恨恨地调转马头:“撤!”
本就骇然色变的王帐士兵毫不留恋,转身就跑。跑得稍慢些的,都被玄晖营的钩镶勾住了兵器和甲胄,栽下马来,被战马践踏至死。
卫临风并未久追,把人逐出这片草野后,便做了个停军的手势。
兀真虽然露怯溃逃,但还不至于丢盔弃甲,真把他逼急了,双方都讨不到好处。
常驷再次挥旗,迅速收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