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魏宅那送了拜帖过来,您要过目吗?”来福儿站在书房下恭敬的呈上拜匣,庄引鹤在清安县内只有两房妾室,便是谁家有心想巴结,后宅夫人也不会特意下帖邀妾室听戏看曲。
故而与各家来往走动的拜帖一概交由前院来福儿整理,挑出有用的回呈。寻常喜宴丧仪、贺寿问安这些则由前院管事按照份例打发人上门送礼即可。
“一个小娘,还往我这送上拜帖了?”庄引鹤似笑非笑的看着来福,“你也昏头了?”
“小人不敢,只是来送拜帖的婆子同门下提了一句苏小娘子,小人想着,也许这份拜帖与此有关,所以才呈给爷过目。”来福儿心里暗骂自己那个蠢货弟弟,钻女人的裤裆把脑子掉里面了吧!还带累爷质疑上他了。
“哦?她倒是个有胆量的,爷还没摸上的人,她倒是先惦记上了,拿来我瞧瞧。”庄引鹤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寻常,让人察觉不出喜怒。不过来福儿若有胆子抬头看去,就会看到他家爷微眯着眼睛,眉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来福儿低着头将拜帖呈上,庄引鹤随手拿过来翻看看了眼:“呵,还真叫她搭上了,请爷过去吃酒?”
他这几日得了扬州主宅大哥的来信,正为手头上的事忙活呢,这几日里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忙的脚打后脑勺。后院两个还时不时送些汤汤水水的补品,前两日才叫他连人带汤一起踹了出去,这才消停两日。一个暗门子倒还拿起事了,心下一转,既然不想在风月娼门里讨生活了,他也不介意帮她寻个好去处。
魏行首起初也不想写拜帖,可是庄引鹤自上月底来过一次便再没登门。她这才急着同苏禾搭上关系,原本想着徐徐图之,姑且先当个说说话的姐妹,等诓了她交心,再推心置腹的说出自己的打算,两人若能一起,将来在庄府的后院也能互作臂膀,不至于孤立无援。可眼下这位爷似是要将她丢在一边,她心里晓得庄引鹤的手段,他看上的女子,还没有上不了手的。
若等他自己成事了,那还有她什么事,故而她思量了两三日,小心再小心,也只敢在拜帖中婉转提及,苏小娘子已上魏宅,且应承下了魏宅里的一些针线活,若爷想要什么样子的汗巾子,不若亲自过府同苏小娘子说。
“你去告诉她,爷这几日公差多,去不了。不过,爷要借她的前院摆酒请人,要她入席作陪,再寻些人陪着席中贵客,问她能不能办?若是应了,就叫秦嬷嬷去亲自安排;若不能,就寻个雅致些的庄子。”庄引鹤随手将拜帖往书桌上一丢,朝着来福儿吩咐道。
来福儿应下后随即退出了书房,叫吴老汉套车去魏宅,将爷的吩咐说给魏行首听,魏行首这里也没少替庄引鹤置办一些小宴席,倒还是第一次叫庄府的人过来安排。她朝身边的绿枝使了个眼色,绿枝心下了然,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就要塞给来福儿。
来福儿佯装连忙推拒,只笑着说:“行首哪需这般客气?小人不过是替爷跑一趟罢了。”
“福大爷,我这里还需你多照顾呢。不知这位秦嬷嬷是什么身份?平日里可有什么忌讳?若我们能知道个一星半点,也好叫嬷嬷舒心些。”魏行首极客气,这种自小就跟在庄引鹤身边伺候的小厮,不是她能开罪的起的,况且她还念着进府,更是万般的小心。
来福儿想了想,决定还是斟酌着挑了些说:“这位秦嬷嬷是打小就伺候爷的,最是和气不过的了,行首只用在前院单独布置一件偏房,叫嬷嬷午间有个地歇歇脚即可。其余事情,照秦嬷嬷吩咐的去办就行。”
这位秦妈妈是他们爷的奶妈妈,不仅管着爷的后宅,而且颇得府上夫人的倚重;平日里去寿安堂老夫人那回话,也是能得赐座的。虽在主子跟前十分得用,但却是个谨守本分的。性子也确实和气,不过要看是对上谁了。行院里的小娘,只怕是不能叫这位嬷嬷和气了。
魏行首听了这话,按下心中喜色,对着来福儿道:“多谢福大爷提点,还请回去告诉爷。我今日就叫人将前院收拾出来,爷什么时候派嬷嬷来都使得!”
来福儿应承下了,当即告辞回了庄府将事情禀报清楚。不过也只得了庄引鹤一句,还算她识趣。也就再没别的话了。来福儿拿着眼角的余光去瞥庄引鹤,却看见他们爷一脸春意的摩挲着手腕处,心里起疑,爷啥时候有这习惯了?
魏行首送走了来福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把抓住了绿枝的手,嗓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绿枝,若……若我能得这位嬷嬷的青眼,你说,我进庄府的机会是不是能再大些?”
“那是自然,听福大爷的意思,这位嬷嬷自小就在都头身边伺候,那分量自然非同一般,行首你这次拿出掌家的手段,将咱们这宅子前后都收拾干净!定能叫那位嬷嬷刮目相看!”绿枝比谁都盼着她能进庄府,只要行首能进府中,她的下半辈子也有盼头了。给县尉妾室当丫鬟听上去怎么也比给行首当丫鬟光彩些。
“你去开了我的库房,前院秦嬷嬷休息的屋子,我要亲自布置!对了,你吩咐婆子去一趟苏小娘子那,要她明儿就过府一趟,就说我有东西要托她做。”魏行首没得庄引鹤的准话,心念一转,不如先将东西准备好,等他上门那日,她在将汗巾子穿戴上,欲拒还迎间告诉他,岂不是更有趣。
绿枝得了话,刚准备转身,却又被魏行首叫住:“等等!”
“行首?”
“不必去了,这事暂时搁着。若是我能得秦嬷嬷的青眼,苏小娘子那,就不必再费力气了。”魏行首还是决定先将期望放在即将到来的秦嬷嬷身上,左不过这几日的功夫。若真不行,再朝苏小娘子那使劲,她那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是,那我去开库房,行首也去挑拣挑拣?”
“走。”魏行首带着绿枝当即去挑拣东西了。
庄引鹤的这一番安排引的魏宅里忙乱不已,他自己却稳坐书房内,叫来了秦嬷嬷,也不多说,只和气道:“这件事,就交给嬷嬷亲自办了,旁人我不放心。”
秦嬷嬷晓得事情轻重,她一个老婆子是管着后宅事,可后院里不过两个妾罢了,便是私下里有些龌龊但也不敢闹到她的眼皮子底下,夫人叫她跟来清安县,主要还是照顾爷。既然爷过两日宴请的贵人要紧,但又不便带来府上,借一个小娘的院子,也使得。不过她心里嫌弃不干净,也不愿留宿,只道:“不知爷要我过去几日?”
“随嬷嬷自己的安排,将前院宴客的地方布置好就行。过几日就辛苦嬷嬷了,我叫来喜儿给你赶车,不过午间就得委屈嬷嬷在魏宅休息了。”庄引鹤自然看得出秦嬷嬷不愿意住在魏宅,他也能理解。秦妈妈自小跟在自己亲娘身边,论见识手段,这些年早就熏陶出来了,自然是瞧不上那种地。他一向荤素不忌也确实不大在意这些,但是对自己的奶妈妈是真有几分敬重的。
也不晓得扬州府上到底落了什么把柄在人手中,旁人倒也罢了,那陈子明却要小心应对,这人心思深沉,当年不过是个一穷二百的小子,一个三甲末流的同进士,却能哄着一个六品官嫁女,靠着岳家混的风生水起,如今竟也坐上了录事参军,虽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可有道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更何况此人官声不好,向来睚眦必报。虽喜好黄白之物,但却更爱女色,又偏偏装得极正经,只是每每喝醉了酒,就拉着边上伺候的小娘行事,丑态毕露。故而他不乐意将席面摆在庄府,在叫一群小娘在席间伺候,把他这当成什么地界了。
庄引鹤想了想,提笔写了请帖,邀了他,也不说别的,只含糊其辞的说春日里百花盛开,请他五日后过府来赏花。一群男人,能赏什么花?封了帖子,想了想,吩咐来福儿今日就驾车,从扬州买两个调教好的但未曾破身的小娘直接送去魏宅,等席间再送给他赏玩。
心下定了定,搁了笔,向后仰着身子,抬手揉了揉眉头,早知官场如此烦闷无趣,还不如舍了武举人的身份去做买卖呢,他庄家虽不说位高权重,但是几代延续下来,也算小有所得。他长兄次兄如今官居四品和五品;亲姐嫁的极好,乃是勋贵之家;庶姐当初虽嫁商户之子,可家中运作数年,如今也是皇商了。
不过想想也就罢了,他是家中正房幼子,两位兄长俱已成才,他才落地,因自小就生的十分俊朗,又是个嘴甜能哄人的,整日里把老太太哄的见牙不见眼的,就一直养在老太太房中,这般宠溺下来,自然就养成了一副霸王脾性,整个扬州庄府都无人敢触这位爷的霉头。
庄家科举起家,从老爷子到他亲爹以及两位兄长,都是苦读数十年,才中举做官。他自开蒙时叫老爷子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拘着脾性都了几年书,中了个秀才就再不肯读了,只缠着祖母要学骑射武艺,气的他祖父险些动了家法,无奈老妻护着,又想着好歹是中了秀才,也不算睁眼瞎了,故而也就丢开手由他去了,只教训说不许出去闯祸带累家里。
不曾想这庄引鹤学了好几年,瞒着家中报了武科,一朝中举,喜得老爷子直吹胡子,原本还担心这个小的叫老妻宠成纨绔,却不想还有这份际遇,便寻了门路,给他在兵部寻个缺,面子人情都卖出去了,这小子就支个脖子说不干,要去个穷酸小地界当个县尉,说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在外头待过,老爷子思来想去就叫他来了清安县,离扬州城近,若有急事,快马加鞭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