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劝他节哀;有人说许为次和潘以凝已经失踪多日了,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有人说双胞胎是被活活饿死的。
他是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
停尸房外,潘幼柏四肢难以弯曲,像死后僵直,费劲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潘以凝发来的信息不多,最后一条是七天前。
“幼柏,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还好吗”“晚上早点休息”“我其实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好像有点累”“我可能需要好好睡个觉”“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快乐”……
每一句话平铺在日常里显得那么不起眼,但连在一起,像告别、像遗言、像依恋、像不舍。
心脏掠过某种怪异又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仿佛烧红的铁器不断碾压,令胸腔内稀薄的空气沸腾,挤压着叫嚣着,即将炸开。
一场还未敲定的苦难,仅仅只是猜测都让人站立难安,潘幼柏从不怀疑,自己是万物刍狗中的一员,但还是想要求乞那一丝可能,莫要让那苦难接踵而至。
但当一个月后,再次站在停尸房的潘幼柏不再像第一次那般错愕,平静如一潭死水。
陪同人员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起头,只是敏锐地捕捉到潘幼柏在看到姐姐尸体时,眼里一瞬间闪过的神色。
像是经年噩梦成了真,又像诸事落定、万般平常。
深夜,大雨滂沱。
有人看见雨雾里站着个浑身冷硬的黑衣男人,没有打伞,几乎要融进夜色。
好心人举着伞上前,还没开口就被男人沉寂的目光逼停。
潘幼柏转了转手腕,袖口反射出的莫名银光下一刻就让持伞的女孩白了脸,努力维持表面的镇静,快步离开了。
他没想吓到那个女孩。
他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应该死在哪里才不会给人添麻烦,才不会让自己的血弄脏房东的地板、环卫工人打扫干净的街道、别人的眼睛。
潘幼柏不是最近才开始吃抑郁药的,要比这早很多。
若说一家子还住在一起时,母亲仅仅称得上絮叨,但当韩雪蚕的身边只剩自己时,潘幼柏才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掌控与占有的欲望。
大到几点回家、和谁说过话,小到第几秒回应韩雪蚕的呼唤、在饭桌上多看了哪盘菜一眼。
潘幼柏一直在想,母亲是一直有病,还是因为他才患上了病,若是后者的话,是不是说明有问题的是他。
他才是带来灾祸与不幸的源泉?
潘幼柏抬头,往常总是亮着暖光的窗户始终浸没在一片黑暗里。
再也没有人会于泥潭里将他拽出了。
潘以凝的死亡,让潘幼柏真正意义上的失去了所有亲人。
握刀的手冷得毫无知觉,不知是被这四月早春的绵雨卷去了温度,还是顺刀刃流下的热血凉了他的内里。
只是迟钝的念头闪过:真是场好雨,会冲刷干净他留下的污渍。
一夜静立,人快塑成了一尊石像,寒湿由内透到外。
都说死者魂魄会于头七返家,思及此,潘幼柏忽然有些惊慌和焦躁,他还没给姐姐准备一顿饭,然后还要回避。
对,睡不着也要躲进被窝,若是让魂魄看见家人,会令亡者记挂,便影响了投胎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