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帝自登基后第一次回门,各方都很重视,设立了一堆条条框框,唯独长桑笙之姊长桑婈例外。长桑婈于年前就特地分别给季府、季益华递了信件,还给礼部尚书送了话,强调回门日是姑爷给岳父母尽孝道、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可有规制但不必恪守。
季益华还是很紧张,毕竟与之相关的规格事宜都只有前朝才有事例可供参考,她生怕哪个环节出错给了天下人说谈把柄又或者让帝心不悦。
初二清晨,季益华闻着晨露潮湿的味道醒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在自己身边躺了一夜的人竟然沾染了一身露水。
他衣衫宽松,手中拿着一个画了梅花桃花争艳图的白瓷小瓶,黑色长发垂于身后,如话本里貌美的妖怪公子,他蹲在床下附在她耳边低语,献宝:“初二雪未化时在梅花上取来的露水。”
季益华还惦念着被窝的温暖,亦还沉醉在温暖安宁的梦境带来的幸福幻感,她半撑起上半身,没有上妆的脸蛋白皙透亮,在黑发的对比下有种天外之物的纯净:“送我的?”
语调轻柔微倦。
床前的少年点点头,为她将被子往上扯直到盖住肩头。
季益华将瓷瓶握紧贴近温热的胸口,脑袋埋进枕头,嘴角是长久不散的笑,安静又充盈。
两人默契地一言不发地在红帐里从天朦胧亮躺到天边一片大光,直至侍女前来叫醒他们。
而醒来之后,他们仍旧是端庄、相敬如宾的帝后。
季府从早上等到傍晚,终于听到开路的使者来传帝后将到。众人紧张地排列好,不敢多说一句。
在距离季府还有一段距离地方,长桑笙叫停了车辇。他朝季益华伸出手:“今日我不是皇帝,只是季家归门的女婿。表面的功夫必须做,所以这段路还请皇后领个路,与我一同走过去,以表我的诚意。”
季益华知晓他本可以不这样做,但他愿意给她这个面子,那她自然不能驳了。
下车之际,她沉沉地与他说了声谢谢。
她在他身前领路,身后仪仗繁多,侍从数不尽。他紧密跟着她迈出的每一步,终于做到了年少时和在内宫时他不敢做的事。
她清脆的声音结束了这场无人可知的故意跟随——“爹、娘、兄长——”一字一句都是娇嗔,是他不曾见过的娇嗔。
季家人要行礼,要替女儿的情不自禁请罪,他手疾眼快地制止,然后淡然又心下紧张地看她。她没有皱眉,他却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深宫里这样的日子并不多。”
除夕夜,他情难自控,向熟睡的她说他很抱歉将她困于深宫,说他很抱歉让她受制于深宫中枯燥寂寞又全是利益瓜葛的日子,说他抱歉不能与她日日都如除夕年节一样恩爱缠绵,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独宠她一人。
在长姐给他定下她成为他的继后之前,他从未敢肖想过今日之一切。
她应当远离一切权谋,与丈夫琴瑟和鸣,儿孙绕膝,白首一生。和谁达秦晋之好都不会和他。这便是他想象中的她的未来。自幼如是。所以,他能接受长姐为他筹谋的建立在利益上的婚事,所以他能全心全意地接受丘丽黛,并以宠妃、以皇后之礼对她,将丘丽黛想要的帝王之爱安稳地交到丘丽黛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