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或缟衣食素,或再行婚嫁,皆与前事无干。”
她不想弄明白为什么雍正会下这道旨意了,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都并不能让理智的他们自己满意。
“你说什么?”
“况且怡亲王在生时……”
这并不是疑惑的语气,婉襄抬起头来想要继续说下去,雍正豁然从龙椅上站起来,掀翻了案几上的松花石素池砚。
砚中的朱色墨四散飞溅,犹如义士的鲜血。
有点点落在她面颊上,也有一滴溅入她眼中使她剧痛,凝固住了她的思维。
他的声音虚浮,身体显然支撑不住这样的消耗,“怡亲王薨逝未久,弘暾是他挚爱之子,你同朕说这些?”
“你可知是富察氏自己上表请求,你可知她以死相挟,你可知马齐入宫见朕,这般体面一生的老臣,为孙女之事涕泗横流,你可知……”
他的话说到这里,语调越来越沉重,内里却空虚,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终至于咳一口鲜血在案几上。
这鲜血唤醒了婉襄的神志,她顾不得再计较什么,快速膝行上前,“四哥……”
“别靠近朕!”
“你可知你方才在说些什么?”
他激烈地制止了她,甚至脚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追问她:“若是朕死了呢?”
若是他死了?
他死了……
雍正的话极大地刺痛着婉襄此时敏感纤弱的神经,偏偏又是最有反骨的那一段。
心中的担忧荡然无存,她顾不得抹去面颊上的墨迹,凛然不惧地望着雍正。
“我自然会好好地活下去,为四哥这些时日待我的好而甘心将自己的一生埋葬在这宫墙之中。但富察氏不一样!”
“她没有和弘暾成婚,她没有享受过一日真正同他在一起的快乐,她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
他望向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酷烈,他比坤宁宫中着朝服的那个男人还要更像帝王。
“只凭朕当年下了旨意,富察·蒲尔别是爱新觉罗··弘暾的妻子,出嫁从夫!”
女人只是附属,是男子的玩偶附庸。
她应该知道他是这样的。这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的。他是他们的君王,当然不会是例外。
婉襄望着他的面庞,忽而觉得自己一切的坚持都没有意义,她有些无力地跌坐到了地上。
“她从不同朕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雍正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着真切的伤心,更悲哀的是婉襄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说的那个“她”是谁。
婉襄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一丝冷笑从她的唇角逸出,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她很快重新跪直了,“嫔妾不是敦肃皇贵妃,不懂得什么是克尽敬慎,持躬端肃!”
他竟然拿她和敦肃皇贵妃作比,比什么呢?
“今日的一切,不过是雍正三年敦肃皇贵妃薨逝时情景重现而已。”
“是了,您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也如今日一般丧失理智,大骂您在世的唯一兄长。”
“哐啷。”
他刚刚喝药所用的那只药碗被摔在了婉襄身旁,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去躲,碎瓷片飞快地划破了她身上轻薄的夏衣,割伤了她的肌肤。
也是胭脂水,不知这染了鲜红血迹的瓷器,还能不能算得上是名品。
“你走!”
他分明也有惊魂未定之色,但却极快地反应过来催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