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辞有点奇怪,正要走近,一位夫人从那间屋子出来了,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拿着帕子偷偷按了按眼角。
迎面撞见他时,那夫人神色镇定而矜傲地打量了他一眼,确定了大致身份后,强笑着塞给他一锭银子,“这段时日,澈儿就托裴大人照顾了。”
“夫人这是哪儿的话,”裴厌辞没接,道,“王公子和太子殿下是好友,也就是在下的好友,在下不过是帮殿下照顾王公子。”
听他提起顾九倾,王夫人放下心来不少,心中又不免嘀咕,好似之前见过这人。
“夫人和桂景伯以后若是有空,都可来在下府上坐坐。”
这往来的多了,交情不就有了吗?
“盛情难却,以后还得多叨唠裴大人了。”王夫人看着他年纪小又懂事的样子,不禁想起了王灵澈十几岁时也是这般的,不由叹了口气,“儿女都是讨债鬼,好容易帮女儿寻了门好亲事,儿子还不领情,还闹离家出走这种事,说出去都怕被人当笑话听。”
“郑家子弟中应该还有更好的吧?”
“男儿大些会疼人。难道要那个小的,过去又当媳妇又当娘的,我在夫家操持的还算少吗?”
不知不觉话说多了,王夫人有些尴尬,转了话题,“不过说来这事的确仓促又欠考虑,但太子殿下也不可能害我们,联姻百利无一害。裴大人若是得空,帮我们劝劝灵澈。我这儿啊,甚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执拗,爱钻牛角尖。我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这种时候,应该帮我们劝他妹妹啊。”
裴厌辞敷衍着送走了人,想了想,敲了下隔壁屋子的房门。
房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夕阳照进了昏暗的屋子,桌上炉子里点着袅袅檀香,王灵澈侧坐着,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佛经,腕间的佛珠褪下,在指尖不停地滚动着,眉眼祥和地闭着,单薄温软的唇染上门外的夕阳,微微翕动着。
他样貌俊秀,浓浓的书卷气与佛香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宁静文雅的气质,此刻这种气质还混合着他单薄孤瘦的身上一层灰蒙的阴郁,变得更加纤细易碎。
裴厌辞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走到他的面前,这才看到没有侧向门的左侧,额头破了皮,一丝血混合着鸦黑的墨汁顺着流到了脸上,滴在了烟紫色的绸衫上,污了胸前的一团。
不远处,一方砚台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磕碎了一角,沾着血渍。
“王夫人打的?”
翕张的唇抿了抿,半晌,空气中想起了一声轻轻的“嗯”。
看不出来,那个看起来端庄贤淑的夫人也会有动怒的时候。
“昨日他们互换了八字,”王灵澈手里的佛珠转得更快了,“我娘让我回去,太子殿下升了我的职,让我去太子府谢恩。”
“你感觉你的升职是用你妹妹的婚姻换来的?”
王灵澈上身歪了歪,把脸扎进裴厌辞平坦柔韧的腰腹里。
裴厌辞琢磨着东宫那些属官没有几个可以动的,就算胡悯来称病,平日里左春坊大小事务都是秦雄在管。
当初他暗地里与秦雄说那通话,就是想着他若离开太子府,离开东宫,他便很难得知顾九倾的动向,有一个秦雄在里面,至少不至于让顾九倾脱离自己的掌控。
没想到顾九倾背着他已经与王家接触了。
王灵澈,他也需要这个人。
手指抚上怀里的脑袋,他将人扶正,指腹擦掉额头上的血污。
王灵澈眼尾耷拉着,大而清澈的眼眸巴巴地望着他,是沁入心脾的嫣红与明亮。
偏偏他要装作镇定的样子,假装没事。
不知怎的,裴厌辞的心就软了一些。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来不及细思,他的耳畔已经听到王灵澈的声音,“厌秽须舍至究竟,方无可舍。我就是瞻前顾后,想了太多,取不得,舍不掉,身有所忿懥、有所恐惧,好乐,忧患,所以才不得其正。我决定了,待吃过妹妹的喜酒,我便正式出家。”
“你真的能舍了这一身富贵?”
王灵澈坚定地点点头,“我决定在你这住一段时日,提前习惯一下苦日子。”
“……”昨晚叫的一桌席面白吃了。
“算了,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见人又要感激地抱过来,他忙避开,“我打些水给你好好洗脸。”
说完他就去外头叫无疏。
等水打来,王灵澈将一脸脏污洗干净,裴厌辞也把创伤药带来了。
“嘶……”